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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条寿命漫长的龙，赫尔一直对时间没什么概念。
毕竟他一般饿了就去狩猎，吃饱后就开始睡觉，一睡就是十天半个月。
他以为时间就是这样，永远单调重复，稳定向前。
但是这十几天的时间却不同，它有时快些，有时慢些，以一种欢欣的、跳跃的步伐迈进着。
芙洛拉几乎每天都要拉着他外出探索，她甚至还随身携带一本小本子，用来绘制地形和特产。
而在愿意了解它的人面前，这片森林也展露了它真正的魅力。
新发的绿叶，盛放的鲜花，破茧的蝴蝶，振翅的飞鸟，捕猎与被捕时刻发生变幻，蓬勃的生命力闪耀在每一处角落。
明明没有刻意去记，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赫尔依旧知道了很多花的名字与含义。
这本来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直到他独自外出捕猎时，见到一簇没见过的、很漂亮的花，第一反应就是带回去让她看看。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当然，也不是每天都是晴天，夏末的雨总是来得格外突然，在大雨的冲刷下，整片森林都变得安静潮湿。
芙洛拉熟练地从赫尔的爪子上跳下来，不仅丝毫没有淋到雨，手中还拎着几条青绿色的鲈鱼，看上去十分新鲜。
趁着下雨浮上水面的鱼多，她带着赫尔去了趟湖边，让他抓住机会往下一拍，震晕了不少鱼。
她挑了几条带回来，剩下的本着不轻易浪费食物的原则，被赫尔直接吞掉了。
芙洛拉简单处理了一下鱼，拿几根长树枝固定好，开始往上洒调料和刷蜂蜜。
调料是箱子里找的，蜂蜜则是前几天跟着蜜蜂从它们的老巢里挖的，多亏龙皮厚，不怕被蛰。
而一旁的赫尔甩了甩身上的水后，拿过角落堆积的木柴，开始小心翼翼地……点火。
没错，他还是一头会喷火的龙。
自从知道他会喷火后，芙洛拉就连哄带骗地将生火的任务交给了他。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连柴带食物一起烧成焦炭，还差点燎到芙洛拉的裙子，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已经可以基本控制火力了。
同样进步神速的还有芙洛拉的厨艺。
赫尔现在还记得她那时自信的态度，流畅的动作，好像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让他不禁暗暗期待。
……直到她做出一份外焦内生、惨不忍睹的烤肉。
芙洛拉盯着那份烤肉看了许久，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混杂迷茫和不解的神情，以至于赫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后果就是这份烤肉以及后面重做的几十份，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不过自那以后，芙洛拉的厨艺就开始稳定提升，除了烤东西外，她还找到一个瓷罐，尝试着煲汤。
而且不论做什么，都会为他特意留出一份，虽然那点肉还不够他塞牙缝，但不可否认，他还挺喜欢的。
伴随着“呼”的一声，篝火被成功点燃。
芙洛拉拿着架好的鱼，插在了篝火旁边烤，又去搬了木桩当作为凳子，晚餐的准备工作才就此结束。
树枝在燃烧中发出噼啪声，鲜嫩的鱼肉在火焰的炙烤下微微蜷缩，赫尔俯卧在一旁，听芙洛拉讲今天的故事。
“很久以前，龙曾广泛的参与在人类的生活中，因为他们数量稀少，力量又强大，所以基本每一头龙都是一段传说。”
她的声音很平稳，像是某种舒缓的水流，将那些或虚假、或真实的故事娓娓道来。
“有的龙和人类骑士签订了契约，成为了人类的伙伴，庇护一方，受到人们的尊敬和喜爱。”
“有的龙我行我素，随意掠夺财富，残害生命，被人类所恐惧，甚至是讨伐。”
“还有的龙圈起一片领地，便不再出现，除非有人打扰才会出声警告。”
“总之，即使同为龙族，性格特征也各不相同，而龙族作为一个相对团结的种族，并未发生过同族相残事件，至少记载中没有……”
赫尔静静地听着，但可能是由于外面细密的雨声，他的思绪莫名飘忽起来。
他想，为什么明明是他同族的故事，听上去却如此遥远呢？
又或许，本身其实就很遥远，毕竟他们从未见过，所谓的寻找，也不过是想寻求一个答案。
从他破壳以来，面对的就是空荡荡的山洞，无论是啼哭，亦或是喊叫，都只能听见重复的回声。
等他消化完蛋壳，因为饥饿离开山洞，面对的则是一场捕猎与被捕的残酷法则。
凭借着与生俱来的身体素质，与流淌在血脉的天赋本能，他渐渐长大，成为任何生物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伴随着智慧生物的天性苏醒，他会好奇，会思考，会观察，会尝试，他开始渴望交流。
然而，即使他学习了人类的语言，拥有了人类的外貌，也始终无法融入人群。
赫尔并不是轻易沮丧的龙，只是偶尔，偶尔看着峡谷中的花，悬崖边的落日，湖面上的月亮，会有一点点寂寞。
就好像……世界这么大，只有他是不同的，只有他是孤零零的。
思绪越飘越远，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赫尔！”
他骤然回神，就看到芙洛拉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无奈，“突然怎么了？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抱歉，我走神了，”赫尔有些愧疚，“你讲到哪儿了？”
芙洛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不急不慢地回答道：“我讲到骑士屠龙成功后，开始商量分战利品了。”
赫尔愣了一下，刚才……是在讲这个来吗？但鉴于之前的走神，他没底气反驳，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
芙洛拉望着那堆篝火，跳跃的火焰映照着她的红眸，她依旧声音平稳讲述着，却不知为何，无端显得有些冷漠。
“骑士说：我要拿走它的牙齿，做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
“法师说：我要拿走它的骨头，做一份延长寿命的魔药。”
“战士说：我要拿走它的鳞片，做一身牢不可破的铠甲。”
“弓箭手说：我要拿走它的血液，帮我妹妹改善病弱的身体。”
芙洛拉一边讲，一边关注着赫尔的反应，她猜他大概会提起警惕，或者有点惊讶，无论哪种她都有办法应对。
——但赫尔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准确地说，他反而还听得津津有味。
那双金色的兽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可能是洞穴有些暗，他的瞳孔不是平时竖长的形状，而是圆溜溜的，还藏着几分跃跃欲试。
芙洛拉一眼就猜出来，他大概是很想把故事中的龙换成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打赢。
她扶了下额，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周身那点冷漠褪去，重新变得暖融融起来。
她想了想，说道：“最后，商人说：我不要龙，我要拿走它的金币和宝石，然后卖到世界各地。”
赫尔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更圆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他怎么能这样？！”
芙洛拉终于笑出了声，她一边托着腮笑，一边还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他怎么能这样呢？”
赫尔：“……”
在断断续续的笑声中，他平静地趴了回去，试图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没关系的，这样的笑他经历过很多次了，不会再动不动就大惊小怪了，他已经是只成熟稳重的龙了。
……所以她怎么还没笑完？？？
就在赫尔快要忍无可忍之时，芙洛拉总算是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的烤鱼熟了。
涂上蜂蜜的烤鱼看上去相当不错，金黄的外皮焦香酥脆，雪白的鱼肉细腻丰腴，在火焰的炙烤下，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芙洛拉取下其中一条，起身来到闹别扭的龙面前，在他脑袋前晃啊晃，晃了半天，才笑意盈盈地问道：“吃吗？”
赫尔的眼睛盯着那条烤鱼左右摇晃，原本坚定的拒绝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微弱，最后演变成一句话。
“……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