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琤琤(三)
此举的动机应该是报复社会。
他大概是猜对了。
喝时苦,回味更苦。和宁忍住干呕的冲动,脸皱在一起,应他:“好苦,这是毒药吗?”
沈彧答:“阿胶,当归,红枣,就那些?中药好像怎么喝都很苦。吃个糖?”他将手伸在和宁面前,手原是握拳,一甩,突然翻过来,平摊开,掌心就有了一块白蜡纸包着的小方块。
和宁准备去接的时候莫名染上了几分迟疑,脑子里噼里啪啦地响过“寡妇守寡!”,突然仰头,凝望着沈彧。
沈彧见她突然不接,微微惊讶,但还是忍住没有表现,收回了手,给她剥开了蜡纸才又递过去。他猜,对方应该是这个意思。
和宁觉得对方好像误解了自己,但不知道要说什么解释,总不能把想到的如实说出来。再说,人都喂到嘴边了,还不吃,那也忒不知好歹了,况且她也想吃。她捧过纸,捏着含在嘴里,滚了一圈,她说:“对不起啊,害你被骂了。”
其实他感觉也还好,但突然戏瘾大发,捂住心口,故作夸张,叹道:“唉,被误解这种事,我这么英俊,已经早就习惯了。”
和宁被他那样逗笑了。
含着的糖化成小小一片的时候,她认真说:“我娘,她不是自己想那样的。我爹告诉我,她从前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我没见过,但我没有不信。她只是嘴上很凶,其实很护短。因为这样,镇上人总说,她太凶了,和我爹不般配。但我爹说,她这些年一个人过得很苦,拥有的很少,所以才要紧紧攥着,对那些外人有防备心,是正常的。”
“我爹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和我一样,也老被骂。但他说,喜欢一个人,就没有不会吃苦的。他说,这和种花是一个道理,用心才能养好。”
她说着,语速越来越慢,感觉好像要哭了。
但是最终也没有。
她只是发觉自己有点想念。
都过去那么久,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和宁闭了闭眼,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样,情绪才好被冲淡和遗忘。她呆呆的,抿了抿嘴,舌尖的糖被推抵至上颚,任其品味最后一丝泛苦的甜。
沈彧对她说:“他把你就养得很好。”
“是吗?”
沈彧突然伸出手,她没避开,他的手便反过来,轻轻覆在她的眼皮之上,修长的指尖松松擦过她的脸颊,察觉于此,他克制地躲开半寸。他端过药,有股浅香。这个距离,只要她眨眼,睫毛就会扫到手心。
“是吗?”
她又问了一道,这次几乎是气声。很近,都几乎听不清。
“是啊。”
嘤咛的声音,来的又轻又急。和宁双手贴住脸,要遮住自己的悲伤,却遮不住肩膀的战栗。她这样的动作,他的手只好被夹在她的脸和双手之间。少女丝绸般的皮肤又滑又凉,手则软软的。这般光景浪漫,他却无法心猿意马。
他的指尖不住地跟着哆嗦,她的眼泪,落在手心,烫得他浑身僵硬,不仅不敢动,气都不敢喘。少女轻微啜泣的声音剐蹭着少年的心房,他感觉手心被烫出一个洞,悲哀的心,和她一起在哭。
她喃喃问:“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会找上我爹?为什么会找上我家——我好恨啊。我说真的。”
和宁的双手慢慢蜷了起来,叩住他的手背。一直被无视的伤口在作用之下再度隐隐作痛,洇出的血染红纱布,温热泛滥。
沈彧垂头看着这一切,眉梢一跳,不知想到什么,只感觉有一盆冰冷的水迎头灌下,要他清醒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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