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能小看任何一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太太。
巫阳被精神头比她还好的老太太带上顶层十几分钟，就目睹了老太太口舌麻利，把自己外孙女和勉强称之为外孙女婿的聂宝瑞训得比小鸡啄米的头还低。
老太太大概手下养着一群侦探，巫阳记得自己昨天才认识了对方，今天对方就把他们家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而老太太似乎也不打算瞒着巫阳。
于是巫阳从老太太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这些事情的原貌。
先说聂宝瑞——
他算是富商人家的儿子，但也不能全算，因为他是华煤集团总部董事长的私生子。
这位董事长，就是老聂总，年轻时为了做煤矿生意，在煤炭资源丰富的豫城煤城一带四处跑动，偏生他自诩风流——当然，这是烂黄瓜对自己的美称。可风流的同时他已经是一位已婚人士，老婆是当时一位高官的千金。老聂走到哪儿睡到哪儿，千金便走到哪儿打哪儿的情妇，有几个怀了孕的，就一起打了。
但鱼多了总有漏网的。
千金还没有怀上，老聂总的一位情妇怀上了，还藏得十分小心——就是聂宝瑞的妈。
等到千金发现时，老聂总已经将聂宝瑞之母送入了产房。
聂宝瑞呱呱坠地，老聂总自然也不许千金对自己的长子下毒手。
夫妻二人达成了协议，从此老聂总收心，千金便咽下这口恶气，捏着鼻子给聂宝瑞一口饭吃，至于聂宝瑞之母——难产大出血，赔她父母一些钱也就罢了。
大约是因为千金不再造杀孽，开始用心经营婚姻，不久之后，还真怀上了孩子。
这一生就是三个，一女两男。
千金有了自己的孩子，越看聂宝瑞越不顺眼。
聂宝瑞也不争气，或许是被逼得心理变态——总之他比老聂还要风流，一张嘴花言巧语，什么都会说。除此之外，还学会了老聂的坏毛病，出了什么事儿，就拿钱砸。聂宝瑞自高中毕业后开始逐步接受一些煤矿生意，手下也死过不少人，全叫他拿钱给塞住了。
后来到了年龄，聂宝瑞发现自己的养母开始给她的亲手子女张罗对象，无一不是门当户对的俊男美女。他养母自然是不管他的，聂宝瑞便自己张罗，依他看来，老聂总不是个长寿的命，但他养母就是了，他担心自己以后得不到家产。
聂宝瑞收敛了性子，瞄上了田山县县委书记的女儿张琼音。彼时张琼音大学还没有毕业，聂宝瑞便天天车接车送，西装革履，背头香水，等到张琼音上得车来，就奉上一束热烈的红玫瑰，再来一句“宝马香车配美人”，张琼音看看车窗外同学艳羡的眼神，自然是含羞带臊，心动不已。
老太太跟说书似的，三言两语还原当时的场景，巫阳几乎以为老太太是摄像头成精——不过仔细想想，她是县委书记的丈母娘，确实有摄像头成精的潜力。
张琼音之父张书记是个古板的性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从来不许张琼音高调行事，只当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万万没想到他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在儿女一事上栽了跟头——等到他发现自己女儿跟人谈了恋爱的时候，聂宝瑞和张琼音早已珠胎暗结。
无奈，在张琼音不显怀之前，两家父母草率地见了个面，婚事订下，等生下了孩子再办婚礼。
聂宝瑞已经得手，便不准备再装，他逐渐恢复了本性。
而怀孕的张琼音就这么走上了和聂宝瑞养母一样的路。
聂宝瑞的情妇？给钱砸走。怀了孕？给钱打掉。
直到她查到了王翠翠——这个聂宝瑞“风流韵事”中的漏网之鱼。
王翠翠不是情妇，更没有怀孕，但更糟，她和聂宝瑞的孩子已经九岁，还是个考试能考满分的。
趁着聂宝瑞还没有和王翠翠在矿上重逢，旧情复燃，干脆就让她消失好了。
至于那个孩子，妈都没了，谁还有耐心去找爹是谁——没爹都九年了。
老太太言辞犀利，甚至跟心理学家一样把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与心理分析得清清楚楚，两位嫌疑人都低下了头。
张琼音是羞愧大于难堪，在她怀孕之后，发现了聂宝瑞的真实面貌，什么宝马香车配美人，这世上的美人又不止她一个。可她偏偏怀了这个人的孩子，她醒悟得太晚，那孩子都会踢人了。
聂宝瑞是难堪大于羞愧。他的身世本来就是他最为隐秘也最不敢告诉别人的秘密，如今身世连带自己的本性都被老太太揭穿。他气得发抖，双手攥成拳，可又不敢发火，只能低下头。
巫阳看着他，心想，都比不上家里的黑豹。
不料聂宝瑞也转头看她，那眼神，像要活吃了她。
要不是他昨天见到了这个死孩子，走进了病房，遇见了这位难缠的老太太，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巫阳却并不惧怕。
聂宝瑞作孽太多，后背的鬼歪七扭八叠在他背上，巫阳只觉得看到了同事。
这可比李富国那个小鬼友善多了。
张琼音又开始哭：“姥姥，我也没办法，我孩子都生了，我又能怎么办......”
老太太对外孙女还是关心的，她拍着张琼音的背：“现在知道错了也不晚，幸好没有弄出人命。”
聂宝瑞快速变了变脸：“姥姥，您中午吃饭了吗？要不我叫人送点饭上来？”
老太太这才正眼瞧聂宝瑞：“不用了，我就是上来看看我外孙女。不多留。”
她安慰了一会儿张琼音，告诫她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多余的话没有一句留给聂宝瑞。
说完之后，老太太牵起巫阳，出了病房的门。
两个人在顶层走廊走着，老太太问：“好孩子，你叫王扬？”
巫阳：“对，昂扬的扬。我妈给取的。”
老太太：“好孩子，今天的事情你都听懂了吗？”
巫阳：“您不怕我回去告诉我妈妈和姥姥姥爷吗？”
那意思是她都懂了。
老太太：“你要告诉家人，那也无可厚非，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人做错了事。”
巫阳问：“她以后还会伤害我妈妈吗？”
老太太：“琼音会不会再动手我不能跟你保证，但只要我在，就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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