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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宁自然不知道外面两个丫鬟之间的机锋，即便被她知道了，她可能也不在意。耐心地为陆颐蹊刮干净下巴上的胡子后，淑宁又动作轻柔地替他绞干头发。
陆颐蹊坐姿笔挺，闭眼感受着妻子温柔小意的轻轻侍弄，半刻前两人还在聊天，但淑宁轻柔的动作实在是让人舒服得想要入睡，陆颐蹊迷迷糊糊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模糊不清的咕哝声。
淑宁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一路奔波是真的累到了，这样都能睡着。
这么想着，她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些，不想打扰他此刻安宁的睡眠。
慢条斯理地将他的头发擦到半干，屋外传来丫鬟传唤的声音，“夫人，郎君，大夫人差人来叫主子们去主屋用晚食了。”
淑宁答应一声，陆颐蹊耳聪目明，丫鬟说话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就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睡着了。
严明的军营生活到底改变了许多他过往的习惯。
两人简单收拾过后就往主屋去，都是一家人，许多虚礼不用在意，陆颐蹊披着头发，他头发长长了许多，在战场没时间打理，看上去毛糙了不少。
淑宁和他并肩走着，微微偏头就能看到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觉得他的气质都变得坚毅不少。
待两人抵达正屋，其他人已经俱已到齐。
长辈面前淑宁不动声色地和陆颐蹊分开一些，她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露情意，这会让她感到相当不自在。
陆夫人今日甚至没有坐在她往日坐的主位上，不用想，那个位置一定是留给陆颐蹊的。
两个主位，今天的家宴老夫人也来参加，陆家的规矩就是辈分最高的长辈坐主位，要是还有空位，那就由家里的掌权人坐。
淑宁看得出来，陆夫人有让权的意思。
不过这不过是个名头，淑宁想，陆家一向都是夫人治家，家里的男丁多去了战场，每年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再看陆颐蹊，居然也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应，他从善如流地坐在主位，左手边是祖母，右边是母亲。
陆老夫人这段时间也为这个孙子操了不少的心，他这一回来，又是一箩筐话要与他嘱咐。
她的胳膊慈爱地搭在大孙子的肩头，又满意又觉得辛酸，笑中带泪地说：“我陆家的子孙这么成器，老婆子日后去了黄泉之下，也有脸见你祖父和你爹了。”
陆颐蹊当然不能让祖母就这么诅咒自己，他爽朗一笑，露出脸颊的酒窝，“祖母这说的什么话？您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要长命百岁的，孙子以后有了儿孙，还指望祖母教育呢！”
老太太高兴地拍拍他，陆颐蹊说话的同时下意识将目光投到妻子身上，淑宁垂眼，没去接陆颐蹊的眼神。
她只在她一贯的位置上落座，身边是陆颐时和陆清兮。
不期然轻轻转头躲避陆颐蹊视线的时候，淑宁却对上了陆颐时投来的目光。
她莞尔一笑，陆颐时对她微微点头，先行转开视线。
陆清兮已经开始缠着大哥问东问西了，作为一个好妹妹，她首先关心大哥在战场上的生活，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之类。
陆颐蹊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主儿，和淑宁在房里说说他的困扰和心路历程也就也就罢了，那是夫妻间共患难和增进感情的手段，他不会和陆清兮说这些。
在他一贯的思想中，陆清兮是一个需要宠爱的妹妹，她只需要在年岁还小的时候乖乖待在家里，然后等着父兄在外挣回功名就好。
陆家的地位身高了，家里姑娘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在家靠父兄，未来嫁得好，自然可以依靠有出息的丈夫。
陆颐蹊没说过这种话，但淑宁知道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他是个很好懂的男人，一点都不复杂。
桌上的佳肴琳琅满目，陆夫人心疼儿子，觉得他路上已经足够辛苦，所以没叫下人准备酒水，喝了酒晚上睡不好觉。
淑宁还是如往常一样低头安静地吃自己的饭，坐在她上首的陆夫人一直给大儿子夹菜，好像恨不得他这一顿把桌上所有的菜全吃完才好。
陆清兮全程小嘴叭叭个不停，淑宁觉得她像是被憋狠了，平时在餐桌上没人与她闲聊，导致她满腹的话没处说，这下倒像是早早搜罗好了要问大哥的问题，他得了空就一股脑全部问出来。
在座所有的人当中，陆颐蹊才是最忙的那个，又要吃掉陆夫人给他夹的菜，又要回应陆清兮的问题，有些说得不太明白的地方，还要多解释几句。
不过……看他乐在其中的样子，这样被家人惦记着，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淑宁大脑放空，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杂事。
陆颐时不知为何，也没怎么说话，淑宁心里暗暗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因为他之前和兄长的关系是很好的。
至少对于沉默寡言的他来说，兄长算是陆家为数不多能聊起来的人。
陆颐时和陆夫人之间的交流都很少。
淑宁不自觉揣度在座各人的心理，她不喜欢有状况之外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陆颐时今天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好日子他却表现出一点格格不入的沉默……淑宁心里想着这件事，也开始发呆。
他们俩平日吃饭的存在感就不高，因此饭桌上看起来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饭吃到一半，桌上的菜大多都动了筷子，陆颐蹊总算是能从家中女眷密密的话里解脱出来，他看一眼满桌子的菜，有些不赞同地说：“娘，我们家就几个人一起吃饭，何必这么铺张？最后也是浪费了。”
陆夫人瞅他一眼，对他的煞风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外面打仗哪里吃得好？回家还不好好补一补？这一桌菜就算我们吃不完也不至于浪费，一会赏给下人尝尝，也沾沾喜气。”
陆夫人这么说，陆颐蹊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淑宁早已吃完饭，坐在旁边喝茶。
一旁的陆颐时许久没动筷子，也没有吃完碗里的米饭，淑宁又诧异地看他一眼，确定他今天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不是她的错觉。
往日他可不会剩饭，这是一种浪费粮食的行为，在陆家是会被鄙视的。
为什么呢？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兴致不高吗？淑宁闲来无事，在心里胡思乱想。
好在陆颐蹊也已放下筷子，他这一顿着实吃了不少，陆家每日主子吃得都不多，今天这一桌菜，足足是平时的两倍份量。
陆颐蹊总算说到他今天面圣的情景了，淑宁感觉身边萎靡的陆颐时强打起精神，他抬起凤眼看着哥哥，“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陆颐蹊也看向弟弟，“陛下说，不日调查应该就能出结果，具体的细节需要我们配合大理寺提交一些证据和线索，想来这么长时间，大理寺那位应该已有猜想。”
陆颐时点点头，他本来直视哥哥，现又垂下眼睫，“弟弟实在没用，在晏城调查了许久，几乎没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陆颐蹊摆摆手，“这不怪你，是奸人过于狡猾，过会我去你的书房，我在湖城那边得了些消息，还有些细节我们需要讨论一番。”
陆颐时点头应承下来，没再说话。
陆老夫人又接过话柄，她有点担心地问：“若是真相实在难调查，你也别逼着陛下给你个结果，君臣之间，到底尊卑有别。”
老夫人是经受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所以她清楚，天家就是天家，皇帝任性起来，作为臣子除了受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皇帝已经很给陆家面子，陆老将军死后晏国士气大跌，继而节节败退，连丢三城，若陛下坚持将这口锅扣在陆家头上，也说得过去。
而陛下没有这么做，反而毫不犹豫地任命陆颐蹊顶替其父，继续统领万军，这就已经是一种表态。
年纪大的人，心里的想法就变成了希望儿孙好，其他的，过往之事可以追究，但不能打扰。
淑宁心里感叹，陆老夫人能这么想，她还有点意外，但陆颐蹊不会这么想的，陆老将军的死他一定会追究到底。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皇家的手笔，淑宁其实不清楚。
有也好，没有也好，淑宁总觉得，皇家是脱不开干系的。
她在心里叹气，无数次觉得身在局中不得已。
陆颐蹊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但他自有自己的定夺，因此只是笑笑，然后说：“孙子知道的，如今盯着我陆家的人不知有多少，孙子做事一定会多番考量。”
陆老夫人点点头，有陆颐蹊这句话就行。
陆夫人在一边轻轻咳了咳，淑宁眼神看过去，陆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有些躲闪，没和她对视。
淑宁直觉不妙……
“攘陆啊，你这一回来，能待多久？”老夫人问。
陆颐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思索片刻，回答老夫人：“孙子不知道具体日期，但左右待不长久，虽说边关有副将镇守，短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展示情况还是不容乐观，殷佢依然有重整旗鼓再攻来的兵力。”
“这样啊……”陆老夫人声音苍老又和缓，她接着就说：“不过攘陆啊，你也不能全心全意扑在带兵打仗上，作为一家之主，小家也要放在心上，你和淑宁已经成亲两年，也到了要孩子的时候了。”
不同于陆夫人，陆老夫人心里是有猜测的，她知道皇宫里法子很多，要是夫妻俩都不是很迫切地想要孩子，避孕的方法很多。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因为孙子和孙媳妇一向感情好，虽说两人的年纪都不大，但是成亲有两个年头，也该要孩子了。
陆老夫人担心淑宁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就不愿意早孕，或者打着抱养妾室孩子的想法。
要真是这样，那就真的难办了。所以作为长辈，有必要拨一拨年轻一辈。
要放在以前，两个孩子都还年轻，这方面当然不着急，但现在眼看着陆颐蹊挑起陆家的大梁，他的地位逐渐升高，也该有个一儿半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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