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主上,我实乃想不通您中毒一事。听闻大王子素来蛮横霸道,事事皆以武力压制。且不说您这军中将士能否敌得过大王子的兵士,他就算是不鼓舞军心,也不该给您下毒才是。”
“主上自然晓得,只有怕军士不敌对方,才会暗下此龌龊杀手。可若是大王子下了毒,岂不明摆着告诉他军中将士,我们打不过二王子。主上光明磊落的人,也定然不会行此卑劣之事,对吧?”
努尔仁增还未答话,周遭的士兵便开始大振军心:“那是自然!我们主上岂是那种鼠辈?我们主上为人最是心善,从不与他计较什么。”
“是啊!我们草原上的男儿,最看不得那种卑劣手段!为人自当堂堂正正,哪会像他缩在耗子洞里悄悄使绊子。”
苏絮知晓,作为一个将领,最怕的便是军心溃散。而吐蕃人恰好又是些唯论真刀真枪的汉子,只崇武力,不善心计。
这惯用的嫁祸伎俩,她已受过许多次。昨日在营中,她便看出来了。
而此言一出,也正达到苏絮要的效果。这些个兵士也过于耿直,自己主上只是做了两手准备,王位之争,谁又会清白?哪能想到他们连自家主子一并痛骂了。
努尔仁增摩挲着下巴,原只当她是个淳善可欺的小娘子,却不想她竟敢出言威胁。他虽大可将其就地斩杀,可这倒显得他惧怕了这小娘子的话,让旁人觉得自个儿心虚。
“那好,依你之言,该当如何?”眼下这局面,总不能让他放了这行刺之人,那自然是将问题抛回去,“你若是不能说出个令我满意的法子来,那你便同她一起,共赴黄泉。”
努尔仁增并非真想杀了苏絮,可他的面子,总归是不能丢的。
苏絮微愣,她不想掌旁人的命运。若是说轻了,保不齐努尔仁增还是会起杀心,可若是说重了,将这女子推向火坑,她又于心有愧。
苏絮心下忖度半晌,这才道:“今日行刺,是乃她的错......”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惊呼,苏絮心中一漏,扭头一看,一条红蛇正歪歪扭扭地从青碧色的草地往苏絮脚边梭,顺着鹅黄草尖,越发腥黑。尾处源源不断,新液一股一股地往这细长的身子里灌。
努尔仁增轻快笑道:“哦?看来她不想让你为难呀。”
这话无异于是嘲讽,苏絮脚下无力,她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不知是如何走到嫣然身侧的。
她将长刀从嫣然地怀里取出来,刀很沉,她一只手几乎拿不动。可她还是拼尽全力,将刀往远了丢。
嫣然唇色发白,面色如灰,在风过的那一刻,魂魄也随之而去了。
苏絮将嫣然半环在怀中,一手捂着她颈上的伤口,一手拢着她的衣裳。她与她并不相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小的过节。
她想,她只是出于二人同是身陷囹吾的一点怜悯。
他乡之客,总有同乡之情。
云丹遣退了周遭层层围着的士兵,独独留努尔仁增与几个护卫在此。适才外圈的围帐被撤走了,风终于又可以掠夺此处的气息。
白色纱帐被风卷开半边,露出努尔仁增俊丽的面庞。他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絮,阎罗一般,将她的生死牢牢地攥在自己手中。但凡他在生死簿上画上一笔,她便会乖乖地屈居于自己身下。
这种掌握旁人命运,尤其是掌握这般不顺从之人命运,竟有些茹毛饮血的快感。
苏絮淡淡地坐在风中,直至帐中人道:“云丹,将她葬了吧。”
苏絮抬眸,只见白纱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迅疾便又将他笼在神秘之中,她只道:“多谢。”
努尔仁增正欲离开,却又续道:“我听说你们中原人推崇入土为安,云丹,便依中原礼法下葬吧。”
云丹行了个礼,口中称是。待努尔仁增离开,云丹才将一旁的白色披风拿来,递给了苏絮。
“多谢。”苏絮接过,将嫣然笼在披风里,再由云丹抱着,往营帐外头去。
云丹带了几个士兵,一路行至军营外。行至一个小山坡时,苏絮唤道:“云将军,就在此处可否?此处地势较高,她也好远眺故土。”
苏絮甚至不知,她唤何名。
将嫣然埋葬过后,已是午后,苏絮魂不守舍地回到所居营帐,却只见另外两位姑娘还在嘀咕着嫣然之事。
见苏絮掀帐进内,这两人原本不想搭理她,可见着她一身的血,不禁心生恐惧。
穿湖蓝色衣裳的姑娘名唤青瑛,忙上前问道:“哎哟,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全是血!”
苏絮摇摇头,今日之事,她若是告诉这二位,恐怕会将她们吓着,话到嘴边,苏絮还是咽了下去,她只摆手道:“并无大事,我去求一下姑姑,请她给我些清水清理一下。”
说着,她又从帐中退了出来。可她真的极累,只想躺一会儿。
方才从帐中出来,便撞见云丹,他递过来一身素色黑衣,“主上赐你的,说是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黑衣便见不着血了。
救命之恩,这四个字于苏絮而言何其沉重。她兀自笑了笑,“我怎敢当,倒是我,该谢主上的不杀之恩。”
云丹并未答她此言,只道:“这军营中皆是男子,也不大便宜。”他扶额想了半晌,又道:“你随我来。”
大约是因云丹生了副汉人样貌,在这两次的相处之中,苏絮对云丹都不大设防。
走了两步,只听云丹道:“姑娘,其实今日之事也并非主上之意......”
苏絮瞧他一眼,“你不必多说,主上做什么,自有他的主意,我不需知晓主上意愿,只消听令行事即可。”
这话讲云丹的后话也堵了回去,他也不好再为努尔仁增辩解。二人便如此沉默地走着,军中之人大多知晓今日刺杀之事,故而见着云丹与苏絮一道也并未觉得奇怪。
这路苏絮记得,是往大营去的,她不想再见那人。“云将军,此行究竟要去何处?”
云丹回首看了一眼苏絮,只见她眉头紧锁,眼中盈满憎恶。他不明所以,这怒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去马场。”云丹答着,怕苏絮误会,他又补了句:“马场那边有条河,打水也便宜。平日那边没什么人在,姑娘放心。”
原是如此,苏絮终于又放下戒备,她跟在云丹身后,见着他耳后有一团疤,上面似是有字。
“云将军,你是大昭人士?”苏絮不禁开口,心中想着应是大昭才有黥面之刑。
云丹步子一顿,点了点头。看来他并不情愿说起他的那段过往,苏絮便也没再多问。
只是,云丹既是大昭人,为何又要在吐蕃军中为努尔仁增效力?且他能混个将军当着,身手应当不凡,若是在昭国,亦可出人头地。思前想后,苏絮觉得应当是与他耳后那块疤有关。
正理着事情原委,苏絮便与云丹到了马场。
进了马场,里头的人纷纷向云丹看来,大约是因他带了个女子前来此地,觉得稀奇,又约莫是带了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在揣测这姑娘的身份。
苏絮有些不太畅快,颔首躲在云丹身侧。
不过还好,马场中并无几人,她跟在云丹身后往内。只见谢怀安手中握着水瓢,往马场大门的方向看来,见了他二人入内,又缓缓地将目光移开。
为避嫌,苏絮也敛下了目光,从容跟在云丹身后,却不想云丹瞥见了谢怀安后,竟突然定步,立在原处盯了他好一会儿。
果然,人都喜欢看俊美之人?管得俊美的是人是女么?
三人在风中站着,苏絮探头小心地瞧了谢怀安一眼,他正满不在乎地做这自己手头的事,全然不顾云丹。
见此,苏絮小声地咳了两声,提醒道:“云将军,您二人若是有事相商,那我便先行回去了。”
云丹闻言侧过身来,像是如梦初醒:“哦......无事,随我来吧。”
终于,他挪动了步子,可下一刻,却闻身后一阵高呼:“云将军!”
云丹叹了口气,那小厮几步跑到云丹跟前,又看了眼苏絮,似有忌惮地凑到云丹跟前,附耳说了点什么。
言罢,云丹斜睨了苏絮一眼,沉吟少顷,忽想起什么,朝谢怀安一勾手,“你。过来。”
谢怀安有些不明所以,将瓢往木桶里一丢,往这边走来,双手还不忘在衣摆上抹了两下,行为举止活脱脱像个小厮模样。
见他走进,云丹才开口道:“你。带她去清理一下。”说着,他回望了苏絮一眼。
什么!
苏絮连忙摆手,“不必麻烦这位小哥了,云将军你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便好。”
云丹将衣物递给谢怀安,只道:“让他带你去吧。”话音未落,他提脚便往外去了。
谢怀安先是一愣,而后摆手道:“姑娘,随我来吧。”
苏絮有些局促,又思及明日拂晓便要逃离,草原上的狼群嗅觉灵敏,若是嗅见她这一身血腥,倒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无奈之下,苏絮只得跟着谢怀安去。
这屋子算不得干净,可比起外头的马厩,也算是整洁了。
谢怀安解释道:“这是平日里堆放战马文书的屋子,这两个搬出大半去给上头查验了,你在此处候着,我去给你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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