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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前来是受努尔仁增之令,领苏絮去诊脉的,却不想这人竟没了影儿。
若真是将军将她唤走还好,抢敢抢主上的人,这刀也落不到她头上来。可若是逃了,那便是她的失职,她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桃红衣裳的姑娘见她怒气横生,便也猜到了这婆子的心思,便劝慰道:“姑姑宽心,今早那将军说是军营中受伤的兵士太多,军医照顾不过来,便将她给叫去帮忙了。看模样定然是个吐蕃人,且这军中守卫森严,她就算是要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婆子瞥了她一眼,旋即唤道:“来人!”待她向进来的小侍女交代了后话,这才转身细细打量着这身着红衣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回道:“小女名唤嫣然,年芳十六。”她颔首垂眉,并未见着这婆子眼下的鄙夷。
婆子绕着她踱步两圈兀自思索着,眼下苏絮被人唤走,她也不能耽误了主上交代之事。努尔仁增并未娶妻,倒不如送这个姑娘过去挡着。
主上若是发怒,倒也有这姑娘首当其冲,总能消减消减她自个儿身上的灾祸。
婆子堪堪笑着,“主上原是命苏絮为他煎药的,既她不在,那便你了,随我来吧。”
嫣然莞尔一笑,又道:“烦请姑姑先站一下。”说罢,她回身取过枕下锦盒中的绢花,往发髻上一戴,颇为殷勤地跟着婆子往外头去了。
待她掀帐出去时,还听着耳后不知哪位骂了声:“卖国贼!”
嫣然笑意不减,单手撑着帐幔回首看了一眼,只见那个怒气冲天的被拦着,“少说几句吧。”
可她正值气头哪里听得进去,非但不闭嘴,反而更向嫣然心口插着刀子,“昨日的玩笑话倒真让她做成春秋大梦了?你真以为她能混个王妃当?真是痴人说梦。我们这些人在他们吐蕃人眼中就是奴隶,第一次瞧见有人上赶着当奴隶的!”
嫣然动了动嘴皮,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掀帐出去,正当金光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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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轻点儿!”一口唾沫星子喷在空中,被阳光照得发亮,“哪个大夫上药这么重?你信不信我把你手给剁了?”
苏絮侧头躲过,手中动作一滞,心头怒骂道,你什么身份自己心里不清楚么?杀了多少大昭百姓你没点数么?还妄想我下手轻点儿,没给你用毒药已是好的。
她虽心中如是想着,可不敢表露半分,反倒略带着哭腔道:“这位大哥,请您稍微忍耐一下吧,我......”
苏絮的话尚未讲完,便被一个身着玄色素衣的男子给打断了,“信不信我把你这腿给剁了?你知道你在骂谁么?她可是昨日诊治好了主上的大夫!你若是觉得她下手重了,便别敷药了,仍由你这腿瘸了吧!”
苏絮讶然地抬头看他,这位便是方才唤她来医治兵士的将军,倒也是个实在人。
见云丹横眉怒目,那士兵只敢埋头道:“不敢了不敢了云将军。”
云丹冷哼一声,啐了一口,又甩在步子往下一铺士兵那边去了。
有了云丹此言,苏絮更是肆无忌惮,只当手上动作太快,无意间总要刮擦一下他的伤口,这才安心。
云丹在帐内巡视了一圈,正欲往帐外去,却见一个小侍卫慌张赶来,将他堵在了门口,“何事?”
苏絮应声回望了一眼,只见那侍卫面上极为惊恐,便侧耳听着,直到她听见刺杀二字。
谁会这么大胆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刺杀?!”云丹又重复了一遍,“现下主上如何?刺客可有抓到?”
只听那小侍卫道:“主上并无大碍,刺客已然抓获,是一名中原女子。”
中原女子?苏絮迅速将手上的绷带打好了结,起身跟在了云丹身后,“主上如何?昨日才将蛊毒引出,今日便遭刺杀,小女随将军一同去罢,也好为主上看脉。”
云丹侧头瞧了眼苏絮,思索片刻后点头称好。
苏絮同云丹一道来到主营,只见营帐外头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里头是何情况。
到底是云丹这将军的身份好用,她跟在云丹身后,一路走来不仅没人拦他二人,反倒个个见了都得问候一声。
苏絮从容跟在云丹后头,直到从层层守卫中间开出来的一条小径进去,才看见里面的情况——
主营外头的那块被围栏圈起的一片空旷的土地上,正载着一张架子床。床顶上撑着白色纱幔,努尔仁增便轻靠在枕上,整张脸隐秘于纱幔中。
行至最里层,苏絮才看见,昨日那身着桃红色衣裳的姑娘正被绑在十字架上。
她头发散落在风中,像无依无靠的杂草。身上虽没有一处血痕,只有捆绑手腕处有骇人的红,她手腕好似被挑去了筋,疲软地搭着。
可她昨日不是还说要当什么吐蕃王妃么......
云丹侧头看了一眼,又几步走向努尔仁增,“主上,属下救驾来迟。”
苏絮则识趣地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可仍被努尔仁增收入眼下,他摸着下巴轻笑了一声,并未搭理云丹。
云丹行过礼后,见努尔仁增并未给他指示,便又几步退下,站在了苏絮身侧。
此时,只见一年迈老巫走上前去,跪在努尔仁增身前道:“主上,可行牵羊礼了!”
“牵羊礼?何为牵羊礼?”苏絮蹙眉,仰头问着云丹。
云丹瞥了苏絮一眼,视线转向别处,他喉结微动,沉吟道:“你待会儿便知晓了。”
苏絮眸中一暗,她虽不知何为牵羊礼,但昨日为努尔仁增看诊有误的大夫都被他下令给杀了,今日这姑娘刺杀努尔仁增,他反倒还将她留着,又叫来这么多侍卫......
苏絮心头一紧,她环视了一圈营帐周围的将士,他们脸上皆带着些不可说的轻蔑与兴奋。
留着人一口气,不就是为了羞辱人么?更何况她是女子......
苏絮攥紧了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朝那女子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名侍卫将她手上的麻绳一刀砍断,接着她便因没了束缚挺直地俯身倒去。
嫣然原本还在昏迷之中,这般俯面重重地摔在地上,草地上的一些细碎尖锐的石子将她的脸划出几道口中。缕缕红丝攀上她漂亮的脸庞,丝丝痛意直往她心头钻。
如此这般,嫣然可算清醒了些。她一手在地上抠着,另一手使不上力,极力想从地上挣扎着站起。
还蓄力骂道:“今日算你命大!你若将我留着,来日我必取你首级!”
她眼眶噙着血泪,忽又忆起那年,青纱帐下,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可惜,就在成婚前日,吐蕃来犯边疆,益州兵士大半被调往兖北驰援,只得从普通百姓中抓取壮丁。
她再见他时,只见到他那刻被风蚀去大半的头颅。他头上束发的红绳,乃是她亲手绑上去的。如今又被骨血浸红了几分,甚至红得发紫。
这段无人知晓的过往,却只被这些吐蕃人当做笑谈,他们只当此女是蚍蜉撼树。
嫣然在地上蠕动一阵,终归没了力气,侧身蜷在地上,仰面瞧着苍穹上的那轮白日。终于,她也将魂销原野,走一遍他走过的冥府路了。
周遭的将士一阵嬉笑,嘴里还说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紧接着,又是一名侍卫上前,用刀背将她翻正,先是沿着她的衣领牵着刀往下滑了一道,而后慢慢地用刀背将她的衣领分开。
努尔仁增侧眸瞧着苏絮的神情,在她面前,行此羞辱女子之事,他竟有些心虚。
努尔仁增叹了口气,正欲摆手止住时,却被另一个更高的声音给淹了下去。
“等等!”
云丹一个没拉住,苏絮便冲了出去。
那场上的侍卫抬头看向努尔仁增,只见努尔仁增从帐中伸出一只手,朝他一摆,侍卫攥着刀,不甘心地退后了两步,将刀从嫣然的胸口提到颈脖。
苏絮压着心底的惧怕,尽力稳着步子,行至努尔仁增榻前,这次她没跪,就直挺挺地站在努尔仁增面前。
努尔仁增抬眸瞧她,淡淡道:“姑娘这是要包庇这行刺之人?”
苏絮极力令自己平静下来,“主上,我并非是想包庇此人。只是想同主上厘清几个问题。”
此言一出,周遭缄默片刻,接着爆出大笑。这一声笑压在苏絮头顶,好似要将她踩进地里。
她是第一个敢和努尔仁增争执的人。
云丹上前两步,怒声斥道:“军纪你们一个个的都忘了么!”
刹那间,笑声息止,只听得见有头顶的几只苍鹰在风里呼啸。
努尔仁增轻声道:“姑娘请讲。”
苏絮道:“敢问主上,以命抵命可是这天下的法度?”
“是。”
“可主上您不还好好的么?又何来抵命一说?”
努尔仁增稍愣片刻,“可我并未让她抵命,只是因她意欲加害于我,故而惩罚她罢了。”
“可......”这般羞辱与取她性命有何区别?也对,他可是吐蕃二王子,人命于他如草芥,与他理论又又何用。既如此,那便只能拆他的阴谋了。
“那主上可有听过——天命所归之人,当有金刚不坏之躯。又何惧刺杀?”
吐蕃人最是信仰佛教,既然伤不了他的身,便从精神上击溃。
努尔仁增手指轻捻,抬首正眼瞧着这女子,“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人虽不尚佛,但也积月拜神求道,总有几分心得在的。依小人观之,主上紫气浮顶,金光傍身,当是应天受命,当属为王。”
“且佛祖皆道慈悲为怀,方得成神。主上乃是吐蕃的王,自然是佛祖座下的真神,行事自然慈悲不是。”
努尔仁增听着苏絮的一番恭维,心头虽知晓这是忽悠之言,却总有几分雀跃在的。
苏絮微微一笑,接下来说的话,足以让努尔仁增将她即刻枭首示众,她在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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