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成第一次接触,我不知道是偶然,还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
【他们?】
“怎么,你不要说连李成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
李成,也是一名宪兵,普通的宪兵。
“我和他第一次接触,导火索是方萤。”
【方萤?】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现在看来是没机会知道了,就是方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是因为先注意到了斯坦星,然后来招惹的我,还是跟我发生那次冲突之后,发现了我和斯坦星的渊源。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步一步陷进这个复杂的泥沼中,只是她人已去了,无处可查证了。”
【你的意思,方萤在那次警署分开后,又来找你的麻烦了?】
“没有错,我们在警署分开后没几天,她找到我,找到我们的甜品店里来,找我的茬。
方萤这样的人,我确实不该去招惹,平日里我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只是苗苗是我当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近的人……
哎,我发现选来选去最后选的这个地方,也不是那么太平。
我还记得那天挺冷的,我出门的时候感觉得到有雾气,沿着南湖,他们都说湖面上笼着白皑皑的霭,绕半个圈就能到甜品店,我练习走那条盲道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每天一路上我都会在固定的地方听到跳广场舞的舞曲、练太极的音乐、公交车到站的刹车声,也能判断得出煎鸡蛋饼的那个小摊子是在哪个位置,卖玉兰花的阿婆有没有出来摆摊。
那天又是普通的一天,小苹果,公交车,鸡蛋饼还在,玉兰花也还在,唯一的惊喜,是那被冷风吹落的还没来得及清扫的枯叶,踩在上面,沙沙地响。
我意外的是,《亚坦星日报》在大篇幅介绍艾滋病学校的公益计划之外,并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苗苗和我,十点的新闻更是把艾滋病学校这一条完全砍掉了。
孟安平后来说,是他找纪梵帮的忙。
有一个理论是说,只需通过五个人的关系,你就能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也就是说,不管我逃到哪里,甚至不需要五个人,也许是三个,也许是两个,我想掩藏的过去都有可能被挖出来。
因为纪梵是方萤的好朋友,方萤卖给她一个面子,但方萤却没有给我面子,挑了一个大清早,跑到甜品店里来了。
我因为看不见,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去的,平时早上我们客人不多,那个点几乎都是一些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写东西或者谈事情的客人,方萤点了一份烧仙草,要热的,他们给她端上去的时候,她吃了一口,就发飙了。”
【呃……】
“她说不够热,是温的,这么冷的天,她要烫的。
服务员那天正好心情不太好,顶了她几句,说烧仙草就是这个温度,又不是吃生滚鱼片粥,还想要烫破嘴皮子不成。”
【噗,你们店员还挺厉害的。】
“可她面对的是方萤,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这位大记者啊,方萤三两下就把优势拿过去了,说的她哑口无言。
那时候孟安平还没来,方萤吵着要老板出来,店员一个小姑娘气鼓鼓地跑到我这,叫我想办法。
可我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啊。
再说那次在学校因为冲动惹了事,我已经很后悔了,一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任凭她们怎么劝我,叫我去拖延时间,我也是不要出去的了。
不过就在我想要从后门先走的时候,方萤居然开始摔碗摔椅子了。
别的小姑娘都吓得哭了,这个时候,我不走了,看在孟安平的份上,我有这个义务出去一趟了。
因为这外面我很少进,还不是很确定什么地方摆了桌子,什么地方摆了椅子,我只能一步一步地扶着能触摸到的东西挪动着,所有人停下来看着我,一下子安静下来,反倒让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估摸着距离停下来,‘想问,是哪位,有什么意见’。
方萤要是一开口说话我就会知道是她。
但她一直没出声,她好像在盯着我,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端倪,我猜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来闹事不过是个幌子,想要从我这里套出话来才是目的。
我又说了一遍,如果她需要很烫的,会破坏烧仙草的味道,我推荐她别的甜品,问她是否需要。
方萤还是没出声,我觉得这样傻站着也没有意义,想要走,被她拉住手,很用力,然后她叫了我的名字。
我听出了她的声音。
然后我本能地叫她放手,然后甩开,她叫我站住。”
【然后呢。】
“然后李成过来了。”
【宪兵处理民众纠纷?】
“不是,那个时候他不是以宪兵的身份出现,只是一个在角落里吃甜品的客人。一开始不出声,实在看不下去才起来见义勇为一下。
其实我到现在都搞不太清楚,他当时在那做什么,最有可能的一个理由,大概就是在盯着什么人的举动,不方便抽身,要不作为一名人民宪兵,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一个盲人受人欺负。”
【可是最后他还是站出来了。】
“噢,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他?”陈凌调侃着道。
李海宁觉得,在提到李成这个人的时候,陈凌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刻薄。
这两个人的故事,一定有意思极了。
【他是怎么帮你解围的?】
“他站在我和方萤中间,把背留给我,然后用一副□□老大的调调对方萤说‘欺负一个看不见的人,不太好吧’。”
【他是宪兵哎,演什么啊!】
陈凌耸耸肩:“可能不想泄露身份吧,因为是背对着我,像一堵墙,完全把我隔绝起来,声音又很轻,我感觉得到方萤被他逼得后退了几步,没再跟我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李成似乎是转过身,在看着我,但他也没说话,就这样又走了。”
【这么有性格,不像啊……】
见李海宁自言自语着,陈凌问她:“怎么,你跟他很熟?”
【不不不,纯粹推断、推断。】李海宁赶紧澄清,把话题转过去,【后来呢,你们就没说过一句话?】
陈凌停下来,在回忆着什么,她长长的睫毛优雅地垂落又翘起,湖水般平静的眼眸又泛起涟漪:“我听到他坐回座位上,店员在方萤坐着的位子上看到她留下来的两百块钱,给了我。我让他们看看,李成点的是什么,他们说只点了一杯绿茶,我回到厨房,给他端了一块蛋糕,一碗南瓜粥,送到他的位子上。”
【等等,你当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才刚说的不是吗?】
“对呀。”陈凌莞尔,“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明知道接近会带来危险,却又禁不住那份好奇。”
【他身上一定有什么吸引着你,对吗?】
“你又知道……”陈凌嗔怪道,转而恢复正经和严肃:“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我猜猜,嗯……男人的味道,对吗?】
李海宁迫不及待地接过话来,又兴冲冲地接了下去。
“李海宁,我发现你今天有点亢奋。”
陈凌嘴角带着浅笑瞥了一眼过来,李海宁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没有叫自己“李记者”,看来陈凌心情确实是好,她们的关系在这一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从“李记者”进展成了“李海宁”。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还请继续填补我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我把点心和粥放他桌上,说了句谢谢,就准备走,他终于说话了。
‘她跟你,什么仇?’
他问我,刚才闹事的那个人跟我有什么仇。
我这下子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是个很低沉很散的声音,和韩豫……是有几分相似的。”
陈凌顿了顿,没有立刻说下去,李海宁心都揪起来了,生怕她又想到什么难过的事陷入回忆中再次无法自拔。
好在,这似乎是个幸福的回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声音是完全相同的,能有几分相似已经很难得,李成的声音,会让人找不到边际,又不同于会迷惑人的慵懒,同样一句话,换给孟安平说,也许会像一碗芝麻糊,细腻而粘稠,而这个男人呢,像一杯温开水,听不出情绪,却旋转着,像羽毛一样,挠得我耳廓发痒。”
李海宁听着听着,心跳都跟着加速起来。
“从前还看得见的时候,我是不会把人的声音和样貌联系起来的,等到看不见了,想要验证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也已经没办法了,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八九不离十的,从别人口中的描述可以借鉴得到。
只是这次,我有些犹豫,我连这个李成的年纪,都有些不太分辨得出来。”
【然后呢?】
“我没有回答他,应该说,我当时分神了,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接着说了句‘看你也不像是会惹事的人,以后还是小心的好’。
我又分神了,半晌才记得说了句谢谢,慢慢摸着凳子走了。
第一次和李成的接触,就这样结束了。”
【那个时候,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熟悉。”
【熟悉?】
“他这个人,浑身散发着让我觉得熟悉的味道,我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找到答案。”
【你确定,和他之前从没有过接触?】
陈凌点头:“我并不认识他,我想,他那天也只是偶然遇见我。”
【但他,在之后你的一段人生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吗?】
陈凌闭上眼睛,也许她在回忆着,在她仅靠声音与这个人相处的画面,过了许久,她重重地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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