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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你们很快又见面了吗?】
“第二天。”
【好快。】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我很难说服自己,还是偶然。
那天我想要去学校看苗苗,之前被方萤破坏的生日,我想给她补过,那天孟安平有事外出,其实我也正好不想每次他都跟着去,早晨去了一趟甜品店,把该做的事情先做完,就出去搭公车。
南湖边上就有个公车站,找到车站很容易,但是判断要坐的车有没有来,就有点困难了。我听到旁边有个学生好像刚跟宿舍的同学打完电话,说上课要迟到了帮签到什么的,我叫住他,请他在车到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怕他不明就里,又补了一句,我看不见。
那位同学过了两秒,‘噢’了一声。
每每这种时候,我就会发现,眼睛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特别是在两分钟后,那位同学丢下一句‘我的车来了’,然后就把我遗弃在车站的时刻,一种沉重的无助感油然而生。
这也怪不得别人,人家的车来了,总不能陪着我一起等车次并不多的车吧,是我一开始就失策了,那么远的地方,学生是不会往那山旮旯去的。想起我还是学生那会,校服特地买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单肩背一个双肩包,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有一段时间疯狂地迷恋后街男孩,我爸花了大半个月工资给我买了个随声听,巴掌大,据说是走私货,只要不是在上课,一副耳塞挡住外界的干扰在我觉得是一种酷极了的表现。
想到这我又想到我爸了,想到我爸我又想到苗苗他爸,赶紧回神,找下一个探路者。
然后我耳边突然传来一句‘我帮你看’。”
【谁?李成?】
陈凌点点头。
“是他的声音。”
【他跟踪你?】
“当时我也是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所以我不知道他是敌是友,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就说了句谢谢。
他倒是没有走,一直在我身边,陪我等着。
期间一群小孩的声音由远及近,大概是要集体搭车去春游吧,我的胳膊被人轻轻一带,他的声音就在头顶上方,从位置来判断,他应该要比孟安平高出不少,气息平稳,音色像是一滩水,散开,又聚拢,散开,又聚拢。
他说‘人多,让他们’。
从他拉我的力量来看,他手掌很大,在靠近他身体时我手背触到他衣服,一件硬邦邦的夹克,他确实很高。
亚坦星市区街道两旁种着紫荆花,风吹过的时候,花瓣总会落下一些,在肩膀上,在鞋尖,我这才意识到,已经3月了。
等几拨学生的声音随着汽车离去渐渐听不到了,等了快半小时的车终于来了。
车停的位置比我站着的地方要往前,我脚步还没动,李成说了这半小时里的第三句话。
‘车来了,跟着我’。
半小时,三句话,十五个字。
我开始在脑中勾勒他的样子,我想他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十五左右,不是壮汉,但很结实,干净利落的头发,不可能有刘海,皮肤不会白,脸型不会是方正的,也不可能是圆脸,眼睛不会狭长,也不可能很大颗。在推断完后我才发现,自己只能做到排除他不可能的样子,却始终描不出他可能的轮廓。
只有嘴唇,我很确定,他的嘴唇一定是薄的。
不过现在想想,也可能全都是我的想象而已,没有得到考证。”
【你的意思是,一直到现在,你都没有见过李成的样子?】
“很惊讶?”陈凌偏头看过来,“我眼睛好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是你不想去找吧?】
“有什么区别吗?”陈凌突然间声音变得生硬,李海宁生怕她又生气,赶紧换话题。
【那……你该不会连他是做什么的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吧?】
陈凌沉思后摇摇头:“上公车的时候他突然停住,我没来得及,撞到他的后背,然后他伸手过来握住我。
在肌肤接触到的那一刻,我脑海中瞬间想到的,不是韩豫之后第一次被人牵着手,不是他手心传来的那温暖而干燥的感觉,我浑身上下只有一个焦点——这是一只长期握枪的手。
那一下子,我虽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我肯定知道,他不可能是做什么的。”
【后来呢?他跟你一起坐车,去了学校?】
“是的,公车一开始很挤,因为往那个方向去的就这一辆公车,一路上站点很多,他在前边为我开出一条通道,带我到后半截车厢,人相对少一些,然后帮我问要了一个位子。
因为路程很远,我没有拒绝,坐下去,他的手才松开,但那扎人的老茧却好像渗入我的手心,久久都还在。
当公车开出市区越往郊外,人也渐渐下完了,混杂着的人的气味散去不少,我旁边的位子也空了出来,我数着站点,还有不少,便抬起头,抬高了声音问他要不要坐。
问的同时我往里挪了个位置,他没有犹豫便坐下了,我感觉得到空间瞬间被占满带来的一些拥挤,他似乎不太好放脚,移动了半天才找到舒服的方式。
然后我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终点站,他让出位子,我下了车。
我说谢谢。
他说,应该的。”
【第二次见面又是这样草草结束了?】
“不,后来他一直跟着我。”
【他当时到底想做什么?】
“他也许是好奇吧,我一个盲人,到一个艾滋病学校去,太值得好奇了。
我觉得我们这就算是告别了,转身便朝学校走去,他大概是跟在我后面,但我在校门口被纪梵叫住,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是在跟这个姑娘说话。
这个小姑娘有专属给我的打招呼方式,就是叫我‘诶’。
其实她关心的是,孟安平是不是跟着我一起来,发现确实是我一个人,她开始流露出失落,原本还算是有点点热情的招呼就完全变成敷衍,问我是不是看苗苗。
我说是,然后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停下来。
她又叫住我‘诶’,好心地提醒我,那边在修井盖。
可能是发现跟我说也是徒劳,她决定带我过去。
才走了不到十秒钟,她忍不住要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报纸和电视都没有报道那天的事。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她在当中调停,其实我当时都没有关注过报纸和电视没有报道这个事实,所以就很疑惑地摇头。
她这下不高兴了,训斥了我一番,叫我别不把媒体不当回事,他们要是想弄我,方法多得是。
听她讲了半天,我才知道,是她帮了忙。
跟她道谢,她才说了是看在孟安平的面子上才肯帮我。
我有些尴尬,只好再次谢了她。”
【她喜欢孟安平?】
“当然,她很明显地表达了爱慕之心。”陈凌顿了顿,感慨地说:“其实我对她,还是很敬佩的,她后来的一些事,很勇敢。”
【可当时你是她眼中的大情敌。】
“呵,我说她是瞎操心,她旁敲侧击地问我是怎么认识孟安平的,小姑娘被我调侃了两句,急的跺脚,我也不想再捉弄她,很明确地告诉她,对于她所关心的问题,大可以放心。”
【她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信吧。”
【你说了什么?】
“其实我那时候没有说什么,可能我当时口气比较沉重吧,我只是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闲情去招惹爱情这东西。”
【你当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陈凌长长叹了一声,“韩豫死后,我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我不是一个会给别人带来好运的人,我命太硬,和我相近的人,都没有好的结果。
类似这样的话,我后来跟孟安平说过,也跟李成说过。
对纪晓梵,这样的话还挺有效的,她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过我也没想到她接下来会这么说我。
她说原本以为我是个只会利用别人同情的,很有心机的女人。”
【你当然不是。】
“我没有什么心机,那时候的我,只想低调着过一段安静的日子。”
【可是最后还是不能如你所愿,对吗?】
陈凌不语。
【打破了你平静生活的人,是孟安平?还是周鹏?还是李成?】
“如果只是孟安平,他也许真的可以把我带向我所向往的平静的生活,如果周鹏没有出现,我可能到现在,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去忘记仇恨,可是这个李成,他的出现本就是个意外。
在这之前,他在我心里,始终是个矛盾体。
从前我不想提起他,以为只要回避,就可以忘记。
李海宁,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对于我们的事了解多少,我不怕告诉你,李成的出现,不可否认地给我灰暗的人生带来一线光明,可就在我沿着他的方向努力前进时,也是他本人,亲手堵住了我通向光明的唯一出路。
我对他,若有三分爱,也是建立在七分恨之上。
我不想提起他,不想回忆那些美好的瞬间,原因很简单,哪怕一厘的爱,伴随而来的都是数十倍的痛。
我宁愿,从没拥有这份爱。”
那种痛苦,是一种深深的痛感,它像一颗破碎的心,永远无法完全愈合。那种痛苦不仅来自于失去那个人的痛苦,更来自于自己内心的折磨和挣扎。那种曾经把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为他付出一切,放弃一切。最后,他离开了,无法控制地会想起和他一起经历的一切,想起他的微笑和眼神,想起他的声音和气息,想起他曾经的承诺和誓言。他的影子,根本无法摆脱,被他的点点滴滴包围着,无法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