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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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熙哭得死去活来，苏云清瞧着都有些可怜，她自觉两世为人，心理上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人，而宋玉熙不过及笄之年，只是个心思敏感的小娘子。
换位想一想，寄人篱下，三年来都没怎么吃过饱饭，谁都会觉得天道不公。
更何况，克扣吃喝只是冰山一角，她受过的苦远不止于此。
想到这，苏云清别扭的心思也理顺了些。
苏安咏怕宋玉熙哭得闭过气，让彩屏赶紧送人回去，杨兰亭与他对了个眼神，两人都点了点头。
账房回松枝院，定会经过园子。
彩屏搀着宋玉熙起身，宋玉熙两颊红透，梨花带雨模样，很是惹人怜爱，连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心中暗叹，如此小意温柔的妻子，男人怎会不喜欢呢？
作为大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彩屏要再看不懂官人和大娘子的安排，就该自罚三个巴掌了。
园中海棠花开得正盛，灿若云霞，昨夜一场小雨，沾湿了花瓣，更显得花色浓重。海棠树下站着青衣的少年郎君，正仰头赏花，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少年如青松挺拔，少女如海棠娇艳，天意命定般的相逢，本该十分唯美动人。
可惜宋玉熙看见了人视若无睹，径自走过，一边走一边向彩屏讨一方新的帕子，她的鼻涕要憋不住了。
人人都说梨花带雨美，真正哭的人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泪腺和鼻管是相通的，控制鼻涕可是一个技术活。
宋玉熙对姜过敏，方才哭得死去活来，不过是过敏的症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从被叫到账房，她就知道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杨兰亭忍不了多久，女儿若娘是她的底线，苏云清既然重生，也一定会帮助母亲夺回掌家大权。
她早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
没办法，一个常年饥饿的人是没有办法跟她讲道德的。
宋玉熙一阵风似的路过，少年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摇了摇头，又专心致志地看花去了。
并没有苏安咏和杨兰亭预想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苏云清从后面出来，也路过园子，看见少年，惊喜了一瞬：“李家兄长。”
李璟低头自视，理了理袖子，然后含笑招呼：“苏家妹妹。”
“李家兄长总算是愿意来家了，不知你如今住在何处，若是不方便，不如来家里住，爹爹和阿娘都很欢迎你的。”
李璟道：“先前住在灵彻寺僧房，本想等着授官有俸禄了，租一个小房子，方才见过伯父，才知道官家与程相想在官员人事任命上做一些变动，恐怕近期不会授官，还在发愁寺里赶我，该去哪里居住呢。”
正好杨兰亭和苏安咏也出来，看见苏云清和李璟相谈甚欢，俱是一惊，他们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李璟家贫，苏安咏帮着安排一个富庶小县做两年官，家庭情况就能有所改善，主要是他这个人既有才华抱负，人也温柔和煦，生得俊美，堪称佳婿，与没什么根基的宋玉熙是极相配的，两人条件差不多，婚后琴瑟和鸣，未必就比嫁高门或是娶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差。
但若是李璟想娶苏云清，苏安咏与杨兰亭是绝不会同意的。
不仅当年之事是个隐患，李璟母亲会不会同意婚事两说，私心里，苏安咏是希望女儿嫁一个才华、前途、身世、样貌俱佳的十全郎君，这四样李璟只占了两个，并不是苏安咏心目中的好女婿。
杨兰亭更是生气，前驱狼后有虎，一家有女百家求，肉眼可见的，三个女孩的婚事都会让她操碎心。
“爹爹，阿娘，”苏云清对爹娘行了一礼，声音里带些雀跃，“李家兄长在灵彻寺租住的僧房要到期了，没有地方可住，不如请兄长到家里来住，小时候我们在平江就是邻居，阿娘还经常和李家姨母一起去光照寺上香呢——”
杨兰亭打断她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叫你李家兄长看了笑话。”杨兰亭本来不知道少年是何人，苏云清提起平江光照寺，她立刻就想起来了。
当时平江邻居中，李夫人孙玉香礼佛是心最诚的，杨兰亭生过苏云清后又怀了几次孕，却都没保住，就开始跟着孙玉香吃斋念佛，希望超度自己死去的几个孩儿，两人常一起到平江香火最旺的光照寺上香，所以关系很不错。后来李家噩耗传来，杨兰亭还特意写信寄物给孙玉香，只是没收到回信，听人说她在娘家过得很不好，东西大约是被兄嫂扣下了。
李家的孩子杨兰亭也有印象，小时候体弱多病，孙玉香为了孩子才常年吃素，没想到这孩子长大后容貌大变，如今已是个高大俊秀的少年郎了。
只不过，杨兰亭眉头紧锁——李家的条件实在不算好，玉熙嫁过去只怕要吃不少苦头。
“璟儿，你来京怎么不到家里来，你伯父也是的，知道你上京赶考，就应该早早通知于我，我好派人接你——”
李璟道：“此次上京并没有什么信心，不敢太张扬，没想到行了大运名列二甲，本来以为马上打道回府，就只租了三个月房子，也没有通知父亲母亲的亲戚旧友。今日冒昧上门打扰，还望伯母不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你愿意来就是最好，晚上伯母在花厅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你可不要推辞，我还要问问你母亲的近况呢。”
“是。”
既已叙了旧情，李璟留下就是板上钉钉了，苏安咏派人去给李璟安排院子住下，云川住在书院，他那院子还有个西厢，正好让李璟住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院子离松竹院太近，玉京百姓大多蜗居，园子造得小而精，再怎么安排也是避不开的。
李璟确实会说话，也会做人，宴上妙语连珠，逗得杨兰亭笑声不断，苏安咏考校了他的学问，他这个二甲确实不虚，是个极有才能的，未能授官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官人，你觉得熙娘许给李璟如何？”夜了，夫妻二人正要安寝，杨兰亭忽然问丈夫。
苏安咏迷迷糊糊的：“郎才女貌倒是极般配的，只是玉熙没有什么依仗，李家也没有什么根基，嫁过去怕是会吃苦。”
杨兰亭还很精神，两只眼睛炯然放光，盯着头顶帐幔：“兰心的嫁妆单子我没有看过，但当时是装了一条船的，便是不受宠，爹娘也不会少了她的嫁妆。玉熙来京，我担心你遭人诟病，没有派人去清点宋家的家产，东西都在玉熙手里，过几日我带清娘和玉熙去清点铺面，旁敲侧击地问一下，玉熙孩儿的嫁妆不一定会少。”
苏安咏早就鼾声如雷，他对妻妹的家产没有任何想法，况且他心里清楚，妻子的打算十有八九会落空。
杨兰亭自言自语：“就是今天熙娘病了，没和李璟说上话，好在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也不知她心里在担忧什么，夜过三更方才睡着，屋外春雨淅沥，虫鸣与鸟叫渐渐都听不见了。
本该渐渐入夏的时节，忽然一阵春雨打乱了节奏，街上行人比平常稀疏不少，三三两两的伞花在街道中央绽开，忽而错身，忽而相撞，溅起道旁水坑里的积水，便传来市井中人惯用的问候祖宗的粗鄙之语。
一袭绿罗裙踏过青石板，女子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好在她衣衫捉襟见肘，本就盖不住脚面，避免了泥污沾上罗裙。
宋玉熙手里提着油纸包，将油纸伞换了边肩膀顶着，又从另一个小贩手里接过油桐叶的包裹，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走到街巷尽头，一处坐北朝南的两层门面映入眼帘，大门悬挂一匾额，上书“陆太丞家”，门口左右竖着招牌，左边写着“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右边写着“大理中丸医肠胃”，因着下雨门可罗雀，只有一个药童坐在门口铡药草。
“冯娘子来了！”药童远远看着熟悉的身影就开始叫唤。
“来了，”宋玉熙笑着答应，她在外化名“冯椿”，免得身份被人发现，影响立人设，宋玉熙把伞递给药童让他帮忙收了，比了比两人身高，“阿五又长矮了。”
药童阿五噘着嘴：“是冯娘子又长高了，总拿我打趣，真是好没意思，我以后也会长高的。”
“好吃的——”宋玉熙提着油纸包在他面前晃了晃，阿五咽咽口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宋玉熙一点头，阿五就快手快脚地接过油纸包和桐叶包，丢下铡药的活计跑到屋里去了。
“哟，病秧子又来了，这回买的什么？”二楼走下来一个短髯中年男人，戴着方巾和襻膊，普通大夫打扮都掩不住的气度不凡。
宋玉熙在柜前找了条凳子坐下，并没有摘下帷帽，直接伸出手放在桌上，道：“过敏了，帮忙看看。”
“又是什么怪词——”大夫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一手按在宋玉熙脉门上，闭上眼睛感受了片刻。
“嗐，最近吃了不少好东西吧，阴虚火旺，虚不受补呀！短命鬼偏要来砸我的招牌，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老陆，”宋玉熙郑重其事地纠正，“我不短命，我要长命百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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