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褪色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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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护瞧见秦叙一脸震惊地盯着自己，赶忙放下了手里的肉夹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的脸怎么了？”
“它...”秦叙嘴巴张着，支吾了老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灯护赶紧摘下了自己右手的黑手套，一只空洞的手掌显露出来，比秦叙第一次见到的那会儿还要透明。
灯护看着自己那只几乎完全褪色的右手，原本还精神饱满的他突然像一只被针扎破了的皮球，“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找回自己的真名了啊...”
秦叙转向白茯，后者此刻也正紧紧盯着灯护的右手，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请原谅，我得走了。”灯护将口罩和手套重新戴上，飞快地起身离席。
“你要去哪儿？”秦叙赶紧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先离开一会儿。”灯护行色匆匆，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叙和白茯也都没了胃口，他们丢下一口没动的早点，跟着灯护一起离开了餐馆。
灯护六神无主地走在大街上，路过的人群纷纷对他报以怪异的目光，不过他毫不在意，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只顾挪步向前。
秦叙和白茯跟在灯护后面，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你说过只要帮他找回名字就可以了。”秦叙有些埋怨地望着白茯，“为什么他的身体一点儿也没有好转？”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白茯一脸严肃地承认道，“看来是我对他的病情有所误判，失去名字并不是导致灯护印记消失的直接原因。”
“可是，在外婆梦境里的时候，我明明看到灯护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啊，”秦叙突然回想起来。“为什么醒来之后又变回了这个样子？”
“我也不清楚，”白茯表情十分复杂，“也许那只是梦境推演的结果，也许梦境并不能改变现实...”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秦叙问道。
白茯沉默着摇摇头，一时之间也没了主张。
于是他们只能紧紧跟着灯护沉重的脚步，穿过渐渐拥挤的街道，逐步接近了城镇的边缘，直到一条宽阔的河流横在面前，他们才停了下来。
灯护“扑通”一声跪倒在河岸的草地上，将自己的帽子、墨镜和口罩一一摘去。他伸长了脖子凑近水面，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然而平静的水面上只映出了天空的倒影，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脸。
“果然还是没办法呢。”灯护对着空荡荡的水面喃喃道。
白茯走到他的身旁，“对不起，是我判断失误了。”
“这不是你的错，白茯先生。”灯护向后一仰，坐在了草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其实一直都明白，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我的印记早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留下的这具身体不过是一具空壳，早就应该湮灭了。”
“也许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妖怪生存了。”白茯也盘腿坐了下来，“我们都将慢慢褪色，然后消失。”
“不过至少，现在我可以带着自己的名字离去。”灯护把帽子、墨镜和口罩重新戴好，朝白茯和秦叙致意道，“这都要感谢你们，白茯先生还有秦叙咨询师，谢谢你们的帮助，如果我有幸能够转世，我一定会记得前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秦叙看着两个妖怪落寞的身影，心有不甘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一副已经放弃的样子？难道就没有其他挽救的办法吗？”
白茯和灯护没有说话。
“喂，你不是医生吗？”秦叙冲着白茯喊道，“快想想办法救救你的病患啊。”
白茯十分勉强地朝她笑了笑，“医生也无法改写注定的命运。”
“只有庸医才会拿命运当借口。”秦叙生气地说道，“灯护现在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说明一切都还有希望。”
灯护轻轻叹了口气，“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你刚刚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秦叙冷冷道，“你说你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强壮，能量在不断地回涌。怎么这么快就全变了？”
灯护没有回应，倒是白茯清了清嗓子，“秦叙，你先回医院去看看你的外婆吧，你不是跟她说过今天白天会再去的吗？我留在这里陪灯护待一会儿。”
“所以你就打算在河边坐着看看风景，然后等着灯护原地湮灭是吗？”秦叙皱着眉头气呼呼地说道，“很好，我也不想打扰到你们两个妖怪的好兴致。”
说完，秦叙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扭头便走。
一阵微风拂过，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浅浅的波纹。白茯和灯护愣在原地，谁也没有说话。
秦叙骂骂咧咧地回到了镇上，她又气又饿，于是决定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再去见外婆。
她又回到了早上那家餐馆，点了一个三人份的肉夹馍套餐，一个人在座位上风卷残云般解决掉。
肚子吃得溜圆之后，秦叙的情绪才稍微好转了一些，她在餐馆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结账的时候，她看见柜台上还摆了一些怀旧小零食，都是她小时候吃过的糖果，她从里面挑了一些话梅糖，准备连同水果一起带给外婆尝尝。
等秦叙提着袋子来到外婆病房的时候，一位中年护士正扶着外婆坐在病床上吃午饭。
“外婆。”
外婆抬头瞧见秦叙，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啦？”
“嗯。”秦叙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啊？”外婆微微皱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婆不用你给我花钱。”
“只是些水果而已，没几个钱。”秦叙说道。
“那也不用。”外婆小声嘀咕着。
“你看，我还给你买了话梅糖，有好几种口味呢，”秦叙从袋子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
“咦？”外婆眼睛突然一亮，“这糖我好久都没见到过了，你在哪里买到的？”
秦叙正要回答，却听一旁的护士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外婆年纪大了，这些高糖分的东西不能多吃。”
外婆听了这话，眼里的光顿时消失了。
“不能多吃就慢慢吃嘛，”秦叙剥了一颗糖递给外婆，“每天吃一颗总不算多吧。”
护士赶紧拦道：“那也得等吃完饭再说。”
外婆提起精神，三口并作两口把剩下的午饭迅速解决，然后将秦叙剥好的糖果含在了嘴里，“真甜。”
护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把餐盘收拾收拾端走了。秦叙和外婆相视一笑，两人都乐开了花。
“昨晚睡得好吗？”秦叙问外婆。
“嗯，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醒来又全都不记得了。”外婆说道。
秦叙点点头，她看到外婆床头那盏油灯，突然又想起了灯护的事，神色顿时有些黯然。
“怎么了？”外婆察觉到她的低落。
“外婆，你说命运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秦叙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外婆有些讶异。
“我有个朋友，他生了很严重的病，感觉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他的医生拿这个病束手无策，于是就放弃治疗了，而他自己也坦然接受，他们似乎都认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秦叙小心斟酌着字句。
“原本我是从来都不相信命运什么的，可是现在我又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我的朋友。”秦叙丧气地说道，“这让我开始有些怀疑，也许命运真的存在，有些事情注定没法改变。”
“命运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外婆想了想，“你相信，它便存在，你不信，它便不存在。”
“嗯...”
秦叙正仔细体会着外婆的话，忽然护士推门进来了，她走到外婆的病床前问道：“上午有修灯的师傅过来吗？”
“没看到呢，”外婆说道。
“修灯？”秦叙愣了愣，“修什么灯？”
“就这房间的灯啊。”护士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房顶的灯果然一闪一闪的。“这样有一段时间了。”
“应该是里面的灯泡坏了吧。”秦叙推测道，昨天晚上她其实就已经注意到这个灯不太行了。
“我好几天前就报修了，他们怎么还没过来呢？”护士有些烦躁地说道，“这帮人办事真是靠不住。”
谁知那灯闪了一会儿，忽然整个灭掉，再也不亮了。
“得，这下彻底报废了。”护士摇了摇头，“我还是自己去买个灯泡先换上吧，等他们来都不知道要到哪一年了。”
秦叙盯着头顶坏掉的灯泡，又看了看外婆床头那盏老式油灯，眼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一个惊人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诞生，她连忙对护士说道：“这事交给我吧！”
“什么？”护士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修灯的事让我来吧，我认识一个很有经验的修灯师傅，”秦叙语调十分激动，“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便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您这外孙女倒是很热心肠呢。”护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颇为赞许地说道。
“呵呵...”外婆笑了，“她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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