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如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七零文学网70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那日他倚在潮生阁的阑干上轻笑,说谢姑娘可知自己像极了阿宁姑姑,那正是墨四小姐的闺名,亦是霍凡画中题着的‘阿宁’。
林间起了瘴气,谢柳将药瓶举到鼻端细嗅。
那香里混着龙脑的辛凉,这配方她在太尉府书库的幽州蛊经里见过,是专门克制双生蛊的秘药。
若千秋公子与阁主当真是中蛊而非患病,那瓶里的药粉恐怕不是救命符,而是更危险的引子。
“姑娘,前头岔路口往哪走?”老车夫突然发问。
谢柳掀帘望去,见西边道上留着串湿漉漉的莲花灯,而草丛里却散落着染血的银铃,正是千秋公子昨夜戴的样式。
这场景与霍凡教的‘阴阳局’何其相似,选生门则入死局,择死路反得生机。
在她踌躇间,林深处传来孱弱的咳嗽声。
谢柳握紧袖中银针跃下车,循声拨开杂草,竟见个浑身是血的鸦青衣衫的人倚在树根处。
那人抬起糊满血污的脸,眼尾桃花痣红得刺目:“抱歉,谢姑娘,竟让你……咳咳……见了我这幅模样。”
他攥住她衣角的指掌已见白骨,但掌心里却护着朵完整的墨色睡莲。
谢柳忽的想起,十二年前的今日,正是墨家满门被屠的日子。
而潮生阁密道里那架嵌着钉子的琵琶,琴腹夹层刻着的,正是‘四月初八,墨池莲开’。
谢柳撕开裙裈扎紧他肋间伤口,血水渗过几重绢布仍止不住。
千秋公子蜷在她怀里笑,唇齿间溢出的血染红了那朵墨莲:“姑娘可知,这花要开在尸骨上……”
话音未落,林间惊起寒鸦,太尉府亲卫的马蹄声已迫近三里。
“你没死就好,抱紧我脖颈。”
谢柳将人负在背上,摸到他脊椎凸起的骨节间嵌着银钉,正与眼盲琴师撞向的银钉一模一样。
霍凡曾说过,墨家机关术最高明的造物,是能将活人生机锁在七处要穴的‘七星锁命’。
千秋公子冰凉的手覆上她眼睫:“我活不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谁,可我不在意,也不恨你。你往西南……咳……走七步……”
他指尖蘸着血在她掌心画了朵莲花,正是潮生阁密道里那架琵琶的纹样。
谢柳踏着卦位疾行,第七步落地时,腐叶下竟露出方青石井盖。
井水寒彻骨,谢柳托着千秋公子浮沉在幽暗中。
追兵的火把光晕染红水面时,她看清井壁刻满墨家机关图,最深处嵌着枚双鲤玉佩,与霍凡交给她的那枚恰好能合成完璧。
“我原本的名字,是墨承意。”怀中人忽然开口,气息拂动她耳畔碎发,“与兄长墨承恩,本是墨家旁支。”
井水漾开血色涟漪,他腕间银铃轻响,惊散一尾盲鱼。
随着他的讲述,好似有十二年前的画面随涟漪浮现。
谢柳仿佛看见两个总角孩童蹲在墨池畔喂锦鲤,穿鸦青衣的那个偷藏了块桃花酥给咳嗽的弟弟。
然有黑衣人破门而入,兄长将弟弟推进莲池密道,自己却被拎着后颈提起,额角撞在假山上溅出血花。
“母亲被太尉下蛊那日,兄长替我喝了一半毒酒。他们人人都说想要天下太平,可人人都想杀人,踩着尸骨上位。墨家也是如此。”墨承意咳得浑身发抖,薄凉的水悄然漫过了他眼尾桃花痣,“从此兄长他白昼为魔,我夜晚做佛,却都是你父亲的掌中傀儡。”
水面上的火把光渐远,谢柳摸到他心口错位的肋骨。
那里本该是七星锁命的膻中穴,如今银钉已断,想必是昨夜与兄长对决时留了余地。
“他刺你这一剑时偏了半寸。”她蘸着井水在他掌心写"生门"二字,“你也未将药瓶里的断魂散倒进他酒盏。”
墨承意笑了笑,道:“兄长他是怎样的人,我自清楚。姑娘可听过墨家双生子的诅咒?”
他引着谢柳的手按向自己后颈,皮下埋着条游动的蛊虫,“母蛊在承恩体内,他若死,我便会成行尸走肉。”
水波忽乱,井口垂下条缀银铃的绳索。
墨承意将墨莲塞进谢柳衣襟:“那支水师的命门不在龙骨,而是在……”
话音被剧烈咳嗽打断,他呕出的血里混着半片金箔,上面烙着太尉府的暗徽。
追兵的叫骂声去而复返,谢柳咬牙扯动银铃绳。机关轧轧作响,井壁翻转出条密道,腥风里卷来潮水的气息。
墨承意在身体余温消散前,咬破指尖在她眉心点了朱砂痣,含笑说:“姑娘,可不可以劳烦你替我看看,真正的潮生阁……”
谢柳背着他爬出密道时,日光正刺破水雾。
断崖下水师的战船列阵如黑云,而崖边石碑上印刻的"潮生阁"三字正淌下露水。
她怀中人彻底冰冷下去,唯有那朵墨莲遇光绽开,花蕊里躺着钥匙,其纹路与太尉府虎头符渐渐重合,直至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