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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时候,威逼利诱远远胜不过一个巧妙暗示。
这种巧妙暗示,无形中牵引他人走上暗示者设计的道路,而不易被察觉。
纵观黑白全局,白子悠然落下,胜似闲庭信步黑子防守,表面固若金汤,可若是细细留意几处,竟已危如累卵。
当然,那般暗示,宛如引线旁的一粒火星。
“雪月,这一步走得急了些。”
皓腕抬起,冰绿蚕丝玉镯顺势滑下,白芷耐心指点,对面雪月虚心领教。
“征子不行,就试试枷吃你这一步下在这里,可不是便宜了我吗?”
征子、枷吃皆是围棋术语,前者在于两边连续打吃,将对方逼至死路枷吃可在征子无法实现时,卡住节点,构成围困之势。
茶汤盈盈嫩绿,案上冰裂纹瓶里百合盛开,芬芳宜人,染了淡淡茶香。
“主人说的是。”
雪月低眉颔首,主仆二人正对弈着,半启的窗外丝竹乐声又起。
这好戏的第三幕,开始了。
……
时在七月,却见漫天簌簌飞雪,戏台上红袖舒展,似月圆月缺。
临近戏台的画舫上,不知谁家千金伸出柔荑接下一片雪花,定睛一看,真是冰雪粒子,不消一瞬融化为手心几滴水渍。
“好美!”
绮艳的红,与温柔的白,交相辉映,台上一男一女两个优伶悠然共舞,情意绵绵。
那扮作“王玉娘”的伶人面上粉黛娇娆,腰肢旋摆,水袖凌空,仿若画上瑶池天女那优人生得眉清目秀,舞姿较伶人强劲许多,疾步摆手,刚健而不失柔情。
二人缠绵起舞,亲昵而不亲狎,郎情妾意之余尽显雅丽之风,实属赏心悦目。
“白雪红妆,幸得上天垂怜,鄙人此生得见姑娘”
“喜相会,雪下红梅作鸳鸯笺,折一枝寄予那新融流水,好把这芳心暗许”
优人唱腔欢欣温柔,伶人歌声清朗含羞,将那男女初会时的一见钟情、羞怯欢喜表现得淋漓尽致。
莫说台下那些未出阁的姑娘,纵如胥阳郡主这般已嫁为人妇的女子,亦是颊上淡淡绯红。
歌词台本未写半个“情”字“爱”字,偏偏惹得人春情暗涌。
戏里的“王玉娘”,在春游之时偶遇上京述职的陈郎。
这陈郎乃是匡州长史,真正的青年才俊,与“王玉娘”干柴烈火碰在一起,自然烧起灼灼的爱情火焰。
画舫上的胥阳郡主看得目不转睛,生怕漏了哪个歌舞动作,口里渴得很,也只慢吞吞地端来茶盏,目光半刻没离戏台。
这第三幕戏,无意间勾起了胥阳心底的某些愿景。
她也曾是个怀春少女,也曾渴望过这般美妙的爱情,而梦中的那个男子,高大伟岸,文武双全。
“咣!”
却听那铜锣倏地一捶,顷刻景布更迭,耳畔阵阵雷鸣
那些纯情烂漫、白雪红梅的旖旎缱绻顷刻消失不见,道具快速移动,搭出室内的模样。
“父亲!您为何屡屡不遂女儿意!”
凄苦悲愤的唱腔如泣如诉,只见方才还如蹁跹彩蝶的“王玉娘”,此时此刻竟无力地跪在父亲“王尚书”的跟前,素手捂心,抬袖拭泪。
“那匡州荒僻多贼寇,区区长史竟也敢攀高枝”
笛声转呕哑低沉,伴有幕后人声轻和,或呜咽哀泣,或厉声呼喝,一时间悲凉之雾弥漫场上。
“王玉娘”连声哀唤着“父亲”,膝行上前扯他宽大袖摆一张小脸泣涕涟涟,奈何“王尚书”竟未心软半分,抽袖转身,任女儿伏地痛哭。
“为父已替玉娘安排了好人家,过几日媒婆便来走过场”
“望女儿从此收心思,将那女训常诵记!”
歌声落下的瞬间,胥阳郡主心头蓦地一颤,手上茶碟竟滑落下去,“哐啷”摔得粉碎。
“胥阳姐姐!”
众贵女被台上的凄惨一幕深深感染,一个个正攥了帕子拭泪,听了响声忙回神望去,却见胥阳郡主愣愣坐在原处,只盯着地上的碎瓷片发呆。
“胥阳姐姐可有伤到?……姐姐既然有了身子,更应小心些才是!”
“你们这些婢子还不快来收拾?要是让这碎片划伤了郡主,十条命都不够抵罪的!”
“胥阳,这怀孕的人呀,容易心绪不定,你可要”
众贵女关切围了上来,一窝蜂说这说那,直教胥阳郡主莫名烦躁。
“好了好了,都回去,还看不看戏了?!”
胥阳蓦地摆手制止,原本正讲着的贵女顷刻噤声。
她是生育过的,自然想告诉些道理,可见郡主秀眉紧蹙,也就不敢再说些什么。
胥阳郡主身份尊贵,这些贵女们平日里都以她为大,如今怀孕,更加惹不得。
湖上清风徐来,撩动画舫轻纱飞舞。
这戏里演的一幕幕引起胥阳郡主的太多共鸣,丹蔻指尖抵住隐隐胀痛的太阳穴,女子斜眸瞧向戏台上的“王玉娘”,竟同她一道悲郁愤怒起来。
孕妇本就比寻常人敏感许多。
眼前飞快地掠过过往种种,那些随着认命嫁入宋国公府、而压抑下去的不甘,再一次占据了胥阳的灵魂
她恨愚笨的大哥,她恨虚伪的父王
她恨没用的薛秉池,她恨她那刻薄的婆婆宋国公夫人!
……她更恨自己一直以来忍气吞声的模样!
咬牙握拳,双眸无意间瞥见画舫后头游船上的徐无忌
那男人还沉迷在优伶的歌舞之中,浑然不知一种突如其来的、毁灭一切的欲望,在一瞬间忽地握住了楼上紫衣女子的心。
然而那双眼眸里,叫嚣着毁灭的火焰,却一点点黯淡下去,化作更加可怖的暗潮。
她当然明白自己的无助与无力。
可那种欲望,如鲠在喉,好似退潮时的浪涌,一阵又一阵,将她引往灰色汹涌的大海深处。
……
第四幕启幕之后,胥阳郡主悄然下了画舫,紧跟着游船上的徐无忌也没了踪影。
朗朗白日,万里无云。
罗大福来报时,白芷最后一枚白子稳稳落下,顷刻将那苦心经营的黑龙生生腰斩
胜负已定,无需再比。
“唉,论这围棋,奴婢果然下不过主人。”
雪月轻叹,面上却是笑意盈盈,一双素手径自收拾残局。
“那当然,主人步步巧妙,哪是咱们琢磨得透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