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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太医诊治，是风寒之症，且公主郁结于心，得不到纾解，所以病情来得格外凶猛。
好在太医开了几副药，煎好后公主喝了两碗，状况好了不少，至少能下地走动。
季燕归捏着鼻子抱怨：“田太医开的药方子一向最苦，分量也是最多。”
苦，实在太苦!
兰窕捧着蜜饯匣子，安慰道：“田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寻常病症经他手诊治，总要好得快些。”
“公主多吃些蜜枣，压一压苦味。”
兰淑掀开珠帘进屋，低声道：“公主，李嬷嬷来了。”
李嬷嬷是永昌公主的乳母，大魏皇室中乳母的地位极高，公主出嫁后，乳母们也会跟着前往公主府居住，受重视的乳母还会获封四品乡君诰命。
季燕归躺在榻上，病恹恹咳了两声。
“让嬷嬷进来吧。”
兰窕与兰淑赶紧放下手中之事，去迎李嬷嬷进屋。
李氏进屋后就扑到季燕归榻前，她已年过四十，前不久生了一场大病，眼下身量消瘦了不少。
“嬷嬷快起，仔细过了病气给你。”
李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心疼望着永昌公主：“好端端的，公主怎么病了？老奴听底下人说公主病得不轻，把老奴给吓坏了，赶忙过来照顾公主。”
“原本不是什么大病，是我自个儿不当心，吹了冷风这才病了。”
说着，季燕归又咳了几声，双颊染上一层薄红，瞧上去更病弱了。
李嬷嬷万分心疼，转头训斥四个兰字辈宫婢：“你们近身侍奉公主，也忒不小心了，仔细我回禀圣上，把你们几个都赶去掖庭做活！”
四个兰最怕李嬷嬷了，连忙跪下告罪。
见屋子里跪了一片，季燕归挥手叫她们起来：“不关她们的事，嬷嬷何必动气，听说嬷嬷前不久病了，理应多休息几日，我这里有她们伺候就够了。”
“老奴身子骨康健，不妨事，要紧的是公主的身子。”
“文德皇后去了，太子殿下又那样，要是公主再有个三长两短，老奴还有何颜面去见皇后娘娘啊...”李氏回想起先皇后对她的照拂，忍不住流下泪。
老妇人擦干眼泪，转头狠狠瞪着四个宫婢，语气更是凶恶：“她们没人管着，做事更猖狂了，老奴要是再不来，她们怕是要上天了！”
四个兰垂头不敢吭声。
李氏时常要在陛下面前回禀公主近况，要是参她们一个“侍奉不得力”的罪名，她们可没好果子吃。
“好了，嬷嬷消消气，”季燕归给兰窕使了个眼色，“兰淑，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嬷嬷居住。”
“是。”
“我也乏了，嬷嬷先去歇息吧。”
李嬷嬷这才肯罢休，跟着兰淑一同告退。
内屋安静下来，季燕归强撑着身子将亲信送来的书信打开，第一封是外祖写给她的，还未看完，她的脸色就更苍白两分，手指紧紧捏着信封一角，几乎要把信纸揉烂了。
今日早朝，依附梅贵妃的朝臣联合上书，要陛下废除太子，另选储君。
朝野上下对储君一事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九皇子季玄明乃文德皇后所出嫡子，立嫡是祖宗规矩，不可废除，一派则支持更得圣心的八皇子，以储君应当贤良为由，抨击九皇子诅咒兄长，德不配位。
好在三朝重臣薛国公力挺太子，训斥上奏朝臣动摇国本，且八皇子尚年幼，非嫡非长，便是太子有错，也不该先立八皇子为储君。
陛下被众朝臣吵得头疼，不许他们再议论太子。
季燕归从萧檀玉口中得知父皇现在并无废太子的意图，可父皇对梅贵妃与八皇子的宠爱有目共睹，她怕将来父皇会动了改立太子的心思。
季玄明才十岁，于社稷无功，后宫更无助力，就连曹家在朝堂上也渐渐插不上话了，季燕归有心安排自己的幕僚进入朝堂，可远水救不了近火，想要那些幕僚在朝堂上站稳脚跟，需数年之久。
她心里着急，继续拆开从幽宫递出来的信封。
季玄明虽年幼，但已经知晓自己的处境，他怕长姐担忧，信中提到“他白日会在书房温习功课，夜里早早就休息了，比在东宫的日子清闲，身边都是父皇与外祖父安排的侍卫”，他还说“一切都好，请长姐莫要忧心”。
这样的书信已有四五封，每一封的结尾都有玄明宽慰她的话。
他越是小心谨慎，季燕归的心里越是难受。
母后在世时，他们姐弟两个何曾遭受如此屈辱？
季燕归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珠，滴落的泪水将书信上的字迹晕染：“拿去烧了。”
兰窕接过信封，走到烛台前把两封信烧得干干净净。
“你和兰淑盯紧李嬷嬷，别让她惹出事端。”
李嬷嬷向来目中无人，仗着自己是公主奶娘，把宫里宫外许多娘子都不放在眼里，多事之秋，季燕归实在无心无力去处置别的事情。
兰窕心疼公主：“是，奴婢明白。”
季燕归在文德皇后身边长大，宫中的明争暗斗太多，她也耳濡目染，母亲曾告诉她，无论发生了何事，都不能将自己的弱示于人前。
像她们这样的人，只要面子上摆出傲气，别人便会敬你、畏你、猜忌你，可要是自个儿的气焰弱了，外人只会以为你不行了，人人都敢来踩你一脚，恨不得把你踩进泥里去，再也翻不得身！
自从太子被卷入巫蛊案，无论谁来打探，季燕归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内里的焦急与伤痛只有她自己明白。
季燕归躺在床上，接连发生的事让她感到心疲力竭，她忍不住蜷缩身子，将自己紧紧抱住，就像当初母亲抱着她一样。
内屋只有她一人，泪水再次往下流淌。
阿娘，我该怎么办？
他们都欺负我，阿娘，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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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窕与兰淑在主屋侍奉公主，晚膳就由兰珠送去西厢房。
几个兰住在东厢房的大通铺里，兰珠回屋时，兰宛正在给公主纳新鞋底，寺庙不比宫里，外面的道路有不少石子，后山更是崎岖不平，鞋底要纳得厚厚，公主走路才不会脚疼。
“砰！”一声，兰珠把食盒重重搁在木桌上，兰宛被惊了一跳，手中的针差点扎歪。
“我的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兰珠是她们几个里脾性最好的，整日傻乎乎乐呵呵，还从未见她气恼的模样。
“还能怎么了？李嬷嬷嫌这儿的吃食不够好，左挑右捡，就差没把盘子掀了！”
兰宛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安抚兰珠：“这厨子是宫里送来的御厨，专门负责公主的饮食，怎么可能不好？”
兰珠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公主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婆子整日挑三拣四，这是寺庙，她要享福就回宫里去，来这里装什么主子！”
从前她敬重李嬷嬷是公主乳母，小厨房有好东西都拿来孝敬李嬷嬷，这老婆子在宫里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出了宫还这么张狂。
公主出宫时，李婆子推脱自己病了，无法侍奉公主，眼下不知怎么就巴巴跑过来，指不定藏着什么祸心呢。
兰宛见她越说越起劲，忙阻止道：“好了好了，咱们这离主屋近，别叫公主听见了心烦。”
兰珠想起公主这些日子的憔悴，顿时放低了声音：“这李婆子拉着我一个劲儿打听，问公主生病，陛下有没有派人来问候，又问公主与太子殿下有没有来往。”
“她语气对公主的关心不假，可我总觉得奇怪。”
兰宛想要近半年来发生的诸多事端：“是有些奇怪，李嬷嬷不吭不响就来了，按道理也该知会咱们一声。”
“咱们小心些总没有错，不能再给公主添麻烦了。”
兰珠“嗯”了一声，拎着食盒去后院，命人再做几道清甜的小点送到主屋，晚膳后公主要喝药，需吃些甜味儿的点心压压苦味。
兰珠才离开没一会儿，李嬷嬷推开东厢房的门，兰宛听见动静，只好再次放下做了一半的活计。
她快步上前，恭敬道：“嬷嬷怎么来了？”
“随便走走，你在做什么呢？”
兰宛搬来矮凳，请李嬷嬷坐下，又沏茶递到她手边：“是给公主做的鞋底子，这是宫里送来的毛尖，嬷嬷赏脸尝尝。”
李嬷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赞道：“是好茶。”
“公主待你们几个婢子当真不错，这样好的茶叶，外面的诰命夫人恐怕都没喝过几回呢。”
兰宛斜坐在榻上，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她一边儿飞快绣着花样，一边回嬷嬷的话：“嬷嬷说笑了，我们几个不懂什么好坏，只要是公主赏的，咱们都感恩戴德，只盼着能生生世世伺候公主，也就是咱们的福气了。”
兰宛年纪小，说话做事倒是不错。
李嬷嬷放下茶盏，长叹了一口气：“公主为国祈福是好事，可公主已经及笄，又过了孝期，总不能一直待在寺庙里，你们身为婢子，也该好好劝劝公主。”
“再者，我听说陛下对公主日渐疏远了？”
这下兰宛可不乐意了：“嬷嬷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公主是陛下长女，从小娇养着长大，怎会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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