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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文正胡思乱想着，张越忽然“嘶”了一声，伸手抻住了腰。
“阿妈，你怎么了？”翟文一惊，立刻扶住张越。
“嗐，没事，就是前两天，”张越努力扭着屁股，活动着腰身，“不是帮你舅父搬家吗？搬搬抬抬的，扭着腰了。”
是了，翟文想起来了——
舅父搬了好几次家，每搬一次，房子都比之前更大、更好。
每一次搬家，都是张越来帮忙收拾，打包。搬完了，还得把所有的东西分门别类，重新整理好。之后再来个大扫除，把新家给张茂他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茂一家三口就像是被服侍的老爷跟太太，半点不用自己劳神。
方照清则负责在一旁指挥，让张越干这个，做那个。
至于张逐安，他只负责在张越做完事情后挑刺。
“他搬家，他怎么不自己搬？非得让你给他干活。他换的房子再好，也没你的份！你上赶着管他做什么？！”翟文心疼到了极点，反而是又气又急。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孩子。那好歹是我细佬，他现在手里的科研项目，正到了紧要关头，能别让他分心，就别让他分心吧。”
看看，这是多好的姐姐，时时事事都为弟弟着想。
然而翟文一时间只觉得眼前有一把火，烧得她毛焦火辣。
她努力地给张越讲了六年！
六年的洗脑，为什么她还会变成扶弟魔？！
翟文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阿妈，你为他做得再多，他也不会感谢你的。他只会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根本不值几个钱。
他现在叫你一声阿姐，你信不信，等有一天，他功成名就了，阿公阿婆也不在了，到时候你们这血浓于水的至亲骨肉，比陌生人也强不了哪里去。”
翟文的目光中闪出一丝讽意，“他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是不会看得起一个下岗女工的。”
她痛快地把这番话甩了出来，立刻又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有气为什么不找那三个既得利益者发，反而要拿这些话来伤害，最无辜的阿妈？
然而张越怎么可能跟翟文计较这些呢？
她闻言，只是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我哪能想不到，我也不想高攀他。只是我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细佬了。要是你细姨能找回来……哎……”
就这么一提，翟文瞬间明白了，阿妈这一次，并不是扶弟魔附身。
三十年过去，她依旧万分地挂念那个不知所踪的细妹，依旧在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细妹，她想要弥补细妹，却再也没有机会，于是她只能把对细妹的感情，投射到了细佬身上！
翟文鼻头一酸，声音软了下来，“阿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细姨还在，她看到你这么处处为舅父着想，她会怎么说？”
“她呀——”张越果然思考起来，“她八成会说，阿姐，咱们凭什么管他，他什么时候会为咱们着想了？”
这么一说，又勾起了张越的思念，她眼眶有些泛红，“阿文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是在山里遇到了意外还是怎么了。那会儿她才十岁呀。那么小一个孩子，在山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野兽豺狼。”
“不是的，她没事，阿妈，其实……”看张越这么伤心，翟文忍不住想要把一切都脱口而出，然而一开口，身后就有人叫她。
“文文姐姐！我想玩儿摩天轮，你陪我去呗。”
翟文转头一看，是张攸宁吃完了冰淇淋，走了过来。
“咱们先等等阿婆吧，她上厕所去了。”翟文根本就没心情去玩儿。
“不管她嘛，咱们先去玩儿嘛！阿嫲又不会玩儿摩天轮。”张攸宁拉着翟文的胳膊，来回撺掇她。
张越也劝翟文，“文文，你陪宁宁去吧。阿婆这里有我照顾，没事的。”
翟文虽然还想再跟方照清聊聊过去的事情，可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深入聊什么，她也只好姑且先跟张攸宁一起去坐摩天轮。
*
张攸宁是张茂的独生女儿——
至少在张茂乱搞男女关系，在外面搞出私生子前，的确是张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
张攸宁比翟文小三岁，今年也上初中了，不过这孩子跟张茂小时候，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
她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这就不说了，还半点不肯努力学习。
不过人家家庭条件好，也的确是有任性的资本。
这不，张茂两口子为了女儿，早早就做好了打算，中学就把她塞进了国际学校，不管她成绩怎么样，将来都是能直接出国留学的。
她跟翟文之间的差距，不是从她们的成绩拉开的，大概，是从张越和张茂出生以后，就拉开了吧。
翟文记得，自己高中那会儿，其实也差一点就能去留学——
他们学校有个交流计划，被选中的学生就能代表学校，去漂亮国交流学习一年。
那时候的翟文，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正被这个交流计划选中。那段时间，翟文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背英语，为出国交流做准备。
张越也兴奋地不得了，带着翟文来找张茂，想让他传授传授在国外生活学习的经验。
当时张茂是怎么说的呢？
张茂说：“高中生最重要的是准备高考，出去一年肯定要耽误学习的。出国，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翟文当然不乐意这当头而来的一盆凉水，她气鼓鼓地就离开了张家。
等她一走，张茂又跟张越说：
“你把孩子送出去，就不怕她心野了，再也不愿意回来吗？国外的治安是非常差的，动不动就是校园枪击案，她在外面出点什么事情，你在国内鞭长莫及，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别的话还好，这一句涉及翟文安全的话，张越是听进了脑子，回去就跟老师说，要取消翟文的名额。
就因为这个，母女俩吵了几次架。
翟文的叛逆期，大概就是在那段时间，无可逆转地降临了，从那以后，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消失了，她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叛逆少女。
翟文回忆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当年的自己，还是太任性，太幼稚了。
至于张茂当年为什么要跟张越说那样的话，要说清这件事，就要先提到另外一件事情了——
那是还要再早一点，是商品房刚刚出现的时候，张越下岗拿到了一笔买断工龄的钱。
她曾经打算，用这笔钱换一套稍微大一点的房子，毕竟那套一室一厅的单位房，两母女住着也挺挤的，她想着，至少买个两室的房子，让女儿有个单独的房间。
房子都看好了，她手上的钱还差一点，于是想要找张茂借，不出意外，张茂拒绝了，并且告诉阿姐，“不值当为了房子，把钱都丢进去。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手上得留点钱，以防万一嘛。”
说得多在情在理呀，完全就是站在张越的角度，为她考虑。
张越自然又信了。毕竟嘛，她读过大学的细佬，可聪明了，还能害她？
可翟文却在某日方照清同张逐安的聊天中，听到了一句话，原来张茂私底下是这么跟二老说的——
“借给她？她还得起吗？”
放在留学这件事也是一样的，翟文学校的这个计划，虽然有补贴，可既然把孩子送出去了，花销必然不小。
到时候张越手上钱不够，她能问谁借？自然是只有问张茂借。
张茂是出得起这笔钱，可她张越还得起吗？
既然还不起，张茂何必给自己找这麻烦？自然要先打消张越的这个念头。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嘛。毕竟人家也没有借钱的义务。
*
张攸宁坐在摩天轮里，双手扒在舷窗上往外看，“文文姐姐，你说咱们一会儿升到最高的时候，能看到阿嫲他们吗？”
“你可以试试看呐。”
翟文双眼放空地仰头看着舱内天花板，态度有些敷衍。
张攸宁半点没察觉到翟文的异样，她看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无趣了，又坐了回来，也学翟文的样子，瘫坐在凳子上，眼望苍天，“真想天天都在这里玩儿呀。damn！明天又有英语补习班。”
翟文没出声，也没看向张攸宁，反而把眼睛闭了起来。
张攸宁把手卷成两个圈，cos望远镜，贴在自己眼睛上，“我可能真的很笨吧，从幼儿园开始就学英语，到现在也学得不怎么样。”
翟文一愣，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你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了？”
“对呀，那会儿我阿爸专门请了外教老师，来跟我练口语。烦都烦死了。”张攸宁嘟着嘴，满脸都是真情实感的烦躁。
翟文忽然就笑起来了，笑容中隐着一抹叫张攸宁看不明白的意味，只听翟文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往事了。”
“什么事呀？”张攸宁来了兴致，放下了她的“望远镜”认真地把翟文看着。
翟文收起懒散的姿态，把自己撑起来，坐正了，“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就有同学在卖弄英语，天天在哪儿apple呐、orange呐……我回家呢，就跟我阿妈说，我也想学英语。”
“哈哈哈，你傻呀，自己往坑里跳。”
“是呀，真傻。”翟文摇了摇头。
“诶我想起来了，阿嫲说过，姑母从来不会逼你上补习班，每次都是你自己提出来要学什么，自己选补习班，你阿妈才给你报名，”张攸宁拉着小脸，“就因为你这样，我阿妈才老拿你敲打我。我可被你害苦了。”
翟文没回应，只是继续她的故事，“我跟我阿妈说了，我要学英语，我妈没学过英语，就跑去问你阿爸，应该怎么选一个好的补习老师。”
“那我爸是不是把我的外教推荐给你了呀？”张攸宁扭了一下脑袋，“也有可能给你推荐他的外教，他那会儿也天天练口语。”
张攸宁说着，忽然咯咯笑起来，“文文姐姐，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口语差得嘞，一听就是chinglish，还不如我呢。他那个外教陪他吹了这么多年水，把自己的口音也带歪了，一出口就是正宗越城本地口音。我估计，我们张家人学英语就是没有天赋。”
“难怪，所以当时舅父跟我阿妈说，英文太早学可不行，小学一年级还在学拼音呢，同时学容易让小孩子搞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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