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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像是竭力忍耐什么似的，谢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骤然袭来的痛楚突然在胸腹间迸裂，仿佛整个身体被瞬间撕裂，失去束缚、被称之为生命的东西争先恐后地从胸腔逃逸出去。
颤抖的双手下意识地直接摸到疼痛的发源处，触摸到的液体温热粘稠，滑过无力紧握的指缝。
被隔绝的意识渐渐清晰，拼命想要看清的视线湮没在一片彩色斑斓的光晕里。
支撑不住的身体忽然向后方倒去，同时，胸前似被人踢了一脚或是击了一掌，身子飞出一段距离，重重摔在地上。
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谢寻安静地躺在地上，如死了一般。
至少在别人眼中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然而，他却仍然能听见。
四周的声响，无论大小，即使是最微弱的溪风拂过林间的声音，即使是草丛里昆虫梳羽展翅的声音，即使是湖中鱼儿呼出气泡的声音……一切的一切，这些平日里时刻在身边上演着却从没被关注过、确实存在的声音，刹那间都突然涌进了他的耳朵，不断震动着他的鼓膜。
所以他在倒下的瞬间当然也听见了另一声惊叫，却不是发自孟宫南。
“狄小融！你……！”显示因为极度的惊诧和愤怒，语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谢寻忽觉伤口周围的穴道被人连连点到，有一双纤手横过腰下将自己抱起，倏忽间耳畔风声轻啸，鼻端微微闻见阵阵幽香，才刚苏醒的意识又沉浸到了一种昏昏然的状态里。
萧九成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声，极为苦恼地道：“这次真的难办了，但愿她不要走的太远。”
司徒矮靠在一截树桩上，闭着眼睛，像是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太关心。
“所以，我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并没有杀你，现在你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冰冷的腔调，略带嘲谑的面孔来自眼前这个年幼的孩子狄小融。对于禁夜夫人花映的愤然离去，他似乎并不关心。银钩上的鲜血兀自滴着，他就这样看着鲜血一滴滴落下，瞳孔深处洋溢着掩藏不住的兴奋。故作老成的语气和他幼小的年纪形成巨大反差，反而令他显得更加诡异。
孟宫南已被刚刚发生的一幕惊呆，他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女人要把受了重伤的谢寻带到何处，去做什么；也不知道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要做什么。
怪鱼的尸体四散在地上，像是因为有所忌惮，剩下的逆鳞忽然停止了攻势，沉在湖中，焦躁地拍打着水花。
此时孟宫南心中的阴霾越积越深，余未消怒，惊异又起，思虑千回百转，意识到冰霞山的秘密再也无法隐藏了。急切间，只欲出手反击，好寻隙脱出，快些通知五个师傅以做应对，却发现自己全身被制，行动不得。禁不住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狄小融道：“这茫茫荒野之中居然还藏着一座山，我原来可是一直都不知道，若不是此次劳师动众这么大闹一番，这座山只怕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萧九成接着道：“此山瘴气狠厉，非活物可以出入。若非我们经由洞庭湖发现了这条水底暗道，便是再等上一千年也进不来。我只是想不到，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还能见到活人。”说时，不住打量着孟宫南，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件极为稀罕的物事一样，忽又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从洞庭湖底，还是另有通道，或者说你本就生于此山？”
孟宫南讪讪地道：“只是一座山而已，你既然进得来，我也就进得来，其他人也一样能进得来，难道天底下的山你都上去过吗，你都叫得出名字吗？”他眼看事情渐渐闹大，自己又被擒住，思无良策，唯有胡搅蛮缠一顿，拖得一刻是一刻。
萧九成盯着他道：“果真是这样吗？”
狄小融早已不耐烦了，怒道：“不吃点苦头，只怕你不会张嘴！我可以杀了你的同伙，一样能杀你！这座山看来也不是空山，杀了你，我再去抓其他的人！”
司徒矮一直靠在一旁闭目养神，此时听见狄小融这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狄小融怒道：“你笑什么！”
司徒矮道：“小儿终是小儿！此山戾气之重，世间罕有，就是武林高人，想以凡人之躯进入，亦属登天，何况是这个武功不入流的人。即便是另有通道上山，千百年来江湖之中怎会一点传闻也没有。”
萧九成一拍脑袋道：“是了。洞庭湖底我们折了好些能手，才偶然得了入口，凭这小子的本事，只怕未必进得来。应是当时趁乱，在我们之前溜进来的。当时飞鱼寨和黑龙帮的两个瓢把子也是在我们前面进了水道，飞鱼寨寨主已落入暗眼身亡，黑龙帮帮主也已经由府公追去了，想必此刻已然殒命。”
狄小融道：“老子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老子只是在吓唬这小子！”
司徒矮又是一阵狂笑。
孟宫南笑道：“你明明是个小子，却偏要自称老子，真是滑稽之极，滑稽之极！”
狄小融面色陡青，手指轻拨钩柄，一抬手，银钩扎了下孟宫南的胳膊，印下针尖般大小的创口。
孟宫南不以为意，继续笑道：“这钩子拿来挠痒痒倒是不错，小子，你是偷了谁家的……”话犹未完，忽觉一条胳膊痛痒难当，便如被蝎子蜇了一样，顷刻间肿胀欲裂。
狄小融冷笑道：“这痒痒挠只怕你消受不起。你若还想要你的左臂，最好乖乖地把实情告诉老子。你若还想要你的命，最好在三个时辰之内说出来。”
孟宫南强笑道：“我还可以考虑三个时辰，现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狄小融面色愈青，他素来自恃武功机智胜过常人，是以并不依靠下毒，这银钩所置之毒也并非为了立时取人性命，而是为了给别人留下一线生机，放长线钓大鱼。此刻得意之际，竟将自己的软肋昭示于人，不由得后悔起来。只想即刻掩饰一二，厉声道：“现在我一样可以要了你的命！”
孟宫南道：“那你为何还站着不动？”
狄小融慢慢横过银钩，眼中满是杀意。
见狄小融已被对方牵住了鼻子，萧九成担心他抵不住性子杀了这来历不明的人。毕竟无法知晓此人究竟是和自己一样的外来者还是真如自己所料就是此山中之人。陷入沉思中的萧九成只觉得此人言行衣着皆不似常人，浑身透着隐秘。再者，湖中怪鱼的攻势骤停，却不愿退去，仍然浅浅地浮在湖面底下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令他很是在意。便道：“有件事，我方才就已经在意了。此山一路行来，繁花异景应接不暇，参天古木、奇珍异兽一步一遇，方才袭击我们的怪鱼，形态怪异，嗜血成性，且群起而攻，绝非东海蛟鲨之流，我真是越来越觉得这座山不似人间该有。我若继续往山里走去，不知还会发现多少不同寻常之处！”
孟宫南心知冰霞山千年的隐藏将溃于旦夕，已然回天无力，道：“此山乃是冰霞山。”
萧九成道：“冰霞山？”独自念着“冰霞山”三个字沉吟良久，方觉似有所悟，待要穷究下去，忽然又失了根径，木然而立，举头望天，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狄小融摇了摇头，道：“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对着孟宫南一晃银钩，冷笑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忽然，一道劲风刮过，所到之处，百草皆衰，千树顿枯，残花败絮遍野连天，森罗万象，俱垂死黯然，而后昼伏夜出，星陨如雨，飞霜纳雪，朝晴暮雨，直似沧海桑田，一叶轮回。
倏忽风停，万物更新，先时所见青葱光景早已换做莽莽雪原。极目望去，一派萧瑟。
一个鲜血淋漓、已分不清生死的人，突然滚落在狄小融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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