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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贝还是有点愣愣的，但没那么慌了，艾里斯送他身份证明来时，他产生了一种马上就要离开父亲的恐慌，还对艾里斯有一定程度上的厌弃。
其实宁默有句话没说，那滴生命药水发挥的力量没有超过他的预料，他觉得阿尔贝朝着人类的方向改变着，最终会……
这并不是没有原因，他将助手小车雕琢出人形，让它成为一个叫阿尔贝的男孩，但主要材料的仍然是那截未完全腐朽的绿檀树干。
一开始，下雨天，偶然有种子落到阿尔贝的头发里，他还会生小芽。可是接下来的四年，他步步看着阿尔贝的硬木皮肤变得富有弹性，长出细小的绒毛，学会了呼吸，他的玻璃球眼珠真正焕发了光彩，不再会有转动时发出的碰撞声，他有了卷而翘的眉毛，美丽的眼睛，柔软的嘴唇，一个真正的人类男孩的脸！
只有聆听他心脏位置的核心还在发出滴答的声音，宁默才会记起阿尔贝仍是个木偶。
正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变化，让宁默更担心阿尔贝生病，木偶只会坏掉，坏掉就要修理，但如果要修理阿尔贝……将会变得非常困难。
“我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直到阿米莉亚写信给我，父亲说过了，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宁默牵着阿尔贝走入童装店的遮阳棚下，躲避日光的余量。
“是送给我小怀表的阿米莉亚阿姨吗？”
在听宁默和亚历克斯长聊时，阿尔贝已经想起阿米莉亚.凯尔格伦是谁。这个名字与她的信使一起出现在隐居地时，父亲的表情很惊讶。
“是她。”
宁默承认：“直到她给你送来诞生日礼，我才知道她是个预言家，她预言了你的出生，预言了我做的选择，现在，她又拿出了新的难题，我很好奇连她都束手无策的难题是什么，她没告诉我她已经是双子塔的院长……想必在她的预言之中，我们会在双子塔见面。”
“哦……”阿尔贝又想起了双子塔的入学考试，虽然已经问过父亲很多遍，又偷偷用父亲的魔杖试了试——“父亲，我能通过双子塔的入学考试吗？”
“我从不怀疑……当下人们普遍拥有魔力，但使用魔法还是需要学习，单独连接魔网获得魔咒太危险了，魔法的门类又太多了，基于这种情况，双子塔的入学考试分为两种，一是在两个小时里学习一个考官演示的基础魔法，有一次补考机会，二是在考官面前展示一个你擅长的基础魔法。”
“后者……你已经试过了，对不对？”
阿尔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他偷偷用父亲的魔杖被发现了。
“但你提醒我了，我该给你准备一根魔杖。”
父子俩又聊了一会，一起进了童装店。过两天就是入学考试，不少家庭正为孩子订做贴身的院服，据说先做好院服的孩子入学考试更容易拿到及格，反过来说，有信心通过入学考试的孩子当然得先订好院服。
他们在店里待了四十多分钟，阿尔贝翻着商品目录，从好有意思到好困就用了五分钟，宁默给他订了院服，买了新的衬衫和长裤，零散的背心、外套、夏冬两季的魔法师袍等衣服，还买了呢帽和一顶阿尔贝喜欢的童话书里流浪魔法师使用的黑色大礼帽。
这大礼帽是不适合阿尔贝戴的，但可以在月之女神的圣灵日里装讨来的点心和糖果。
阿尔贝趴在宁默的肩头耷拉脑袋，等他嗅到一股新鲜的水汽，他才惊醒过来，这时宁默已经召唤公共马车，没办法，梅恩城里不许用魔杖飞行，这除了是规定，还是林赛人约定俗成的自我认同——丑东西一律不许上天。
啊，对，他们认为用魔杖飞行很丑。这就是为什么满大街的飞马与飞行骑兽与稀奇古怪的代步工具。
宁默还挺喜欢用魔杖飞行的，可他还抱着阿尔贝，小木偶体内的机械结构多少还是有点沉，不不，当父亲的，不能这么说。于此，他还是坐公共马车了。
阿尔贝扭过头，发现自己面前是一条滚滚奔腾的大河，这是梅恩的护城河，有别于静止不动的河水，它处于生机勃勃的状态，原因就是上流利用双塔间的透光长廊进行人工造景的巨大瀑布。
这条护城河发源于彷徨森林的塞西莉亚湖，想利用它造出巨大瀑布，双子塔必须远离首都。很久之前，当双子塔还只有两座高塔时，只招收梅恩的学生，随着扩建，已经变成全国范围内的招生。而扩建的建筑物也越来越多，最后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这时阿尔贝已经彻底清醒了，他从宁默怀里滑下去，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双子塔大桥，踮起脚尖扒住桥栏，从下往上一直往前看，直至将高耸的双塔收入眼底。
“每年都有人因痴迷风景掉到河里，被冲到不知什么地方……就像这样。”
宁默使坏从后方重重地拍了一下阿尔贝的肩膀，明明不会掉下去，阿尔贝还是“哇”的一声往后缩，转身一头撞进宁默的怀里。
宁默无声地倒抽一口凉气。
……玩脱了，有点疼。
阿尔贝转了个圈绕到宁默背后，如临大敌般继续看，丝毫没有发觉宁默在深呼吸。
“父亲，我们要去哪一座塔？左边？右边？它们长得都一样……”
“不，不是进塔。”
宁默等了一秒钟才说：“跟我来，阿米莉亚派船来接我们了。”
他发现了停在桥底的一艘小船，它正逆着水流，幽幽的漂浮在河面上。阿尔贝走近它时，它还像条小狗一样摇摆着船尾。
待两位乘客都坐到船里，解了缆索，小船便鱼入大海一般，载着两人稳稳当当地开出了桥底。原本船底下还歇息着一些飞鱼，小船开出时吓到了它们，一条飞鱼不知怎么的被甩上了船，溅了阿尔贝一身水。
飞鱼有溯河洄游的习性，它们要回到塞西莉亚湖产卵，每年的九月到次年的二月，每月都会有鱼群靠近沿岸，从入河口进入上流，自从双子塔瀑布落成，它们的旅途变得更为艰险，为了跨越瀑布回到繁殖地，无数的飞鱼利用强壮的尾鳍、胸鳍和腹鳍逆流而上。
经过了艰苦的旅途，飞鱼的肉质会变得更加紧实、鲜美，加之富含营养，无论是熟食还是生食都是一道可口的美味，宁默在学生时代与亚历克斯他们到塞西莉亚湖帮水怪清理多余的毛发和鳞片时，常常抓了飞鱼就在河边烤。
他会把烤鱼分给水怪，可能是这个原因，塞西莉亚湖的水怪每次见到他们都异常热情的迎接。
现在飞鱼自己送上门，宁默就笑纳了。
他从水里抽出一道水泡，裹住飞鱼，让它像个装饰物一样，暂时养起来，又烘干了阿尔贝微湿的衣服。
阿尔贝打量着被装进了精灵球的飞鱼，用手指碰了碰，他戳不进水泡里，而水泡随着他的动作飘远了几厘米。他马上大感好玩，连自己要通过那道壮丽的瀑布也浑然不知。
宁默仰头望着头顶的瀑布，他们当时不是坐这样的小船穿过瀑布的，等到入学的那天，全国各地的学生会聚集在护城河边，门会开启，双子塔大桥会改变它的模样。
这道瀑布被施加了魔法，第一次穿过它的学生会受到那对传说中的双子的祝福。
冰凉的水流抚过他们的面颊，带走了碎屑与尘埃。
阿尔贝才忘了他的飞鱼，伸出双手迎接如面纱般的瀑布。
“我没有被水打湿，父亲，水好奇怪！”
“它辨别了你，这些不能算是真正的水流，真有意思，以前我怎么没发觉，难道是灯下黑？”
“什么有意思？”
另一个声音接过了未落的话音，宁默转头便见到了站在湖边的女性。那位是步入中年的女性，她个子不高，与普通的林赛女性一般，身材偏瘦，已经冒出丝丝白发的浅棕色卷发层层盘绕在脑后，用梳子固定，插着一朵灰色的玫瑰。宁默很早就见过这朵灰蒙蒙的，永不凋零的玫瑰。
阿米莉亚.凯尔格伦身穿素雅的淡绿色长裙，和宁默记忆中的样貌相差不大，只是比起过去，她眼眸中多了一丝深邃，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狗尾小船又开了一段距离，停住了。这位优雅的女性先把阿尔贝扶下船，转身对已经下船的宁默说：
“默，欢迎你回到双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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