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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说到底,我在母亲处吃那么多苦头,罪魁祸首还不是你俩?难道还有第三人泄密不成?”
漆月顿了顿,“像你们这般本事的忠仆,我是万万用不起的。原本今日在父亲处就该告发你俩,说此次风寒皆因你二人伺候不周,横竖你们平日的罪证是一抓一大把,倒也不算冤枉。”
“我忍住不说,是为了给你们留颜面,全了一场主仆情。待风头过去,你俩还是自请回到东院,尽心伺奉在母亲身边吧!”
闵颜大急:“小姐!你怎么能……”
闵容亦面白如纸,却是想也不想地出言打断了闵颜:“因小姐病中不宜忧思过甚,闵容才没烦扰小姐。既然小姐主动提及,此事确当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她咚一声重重跪下,膝盖与地砖相撞的动静令听者头皮发麻——她一双杏子般的黑眸瞪住同伴,一脸的怒其不争,忿然清喝,“闵颜,你可知罪!”
昔日情同姐妹之人枪口陡转……闵颜张口结舌:“什,什么?我知什么罪?”
闵容凄笑一声,两行清泪顺着姣好的面庞倏地落下,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事到如今,你竟还要狡辩?不、不……我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当初,若是第一次发觉你戴着夫人赏赐的珊瑚手串时,我就严厉制止你、悉心教导你——你便不会一错再错!”
“在那之后,你充当夫人耳目时我若未曾一时心软,念及多年交情隐而不发,幻想着你总有一日迷途知返,而是及时上报给小姐……事态也不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性子泼辣的闵颜此刻倒像一只可怜无辜的白兔。她木着脸,笨口笨舌地说:“不是那样的……闵容你今日撞邪了?明明是你……”
闵容再次扬声打断她:“阿颜!”
她哀恸地落下清泪,趁着闵颜愣神的间隙,佯装痛怒,直接将她的罪行盖棺定论:“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过去看在你年幼无知,我一次次原谅你、盼你回头是岸,你终究酿成大祸!”
“好在此番,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遇难成祥,否则,纵使你死十次,也弥补不了这天大的过失!今日,小姐怎么惩戒你都是应该的!便是乱棍打死,你也无话可说!”
漆月又瞟了闵容一眼,连个目不识丁的古代丫头,都如此深暗“厚黑学”真谛,祸水东引、影后上身等技术顶呱呱——管中窥豹,可见我大天朝能人辈出、双商领跑寰宇(……)。
漆月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突然觉得在古代调教黑心小姐姐,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说得对,那行刑的事就交给闵容姐姐了!女孩子手上没劲,打少了不长记性,害的终究是她,唔……就打七十板子吧。”
眨眨眼补充,“闵容姐姐别诓我,打完我可是要脱衣检查的,不过关重来哟。”
闵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重打七十板子,还亲自验收?!哪怕行刑的是女子,事后人不死也废了吧?
偏偏漆月的做法在时代背景下无从指摘,尽管她俩的卖身契捏在夫人手中,实际也确是夫人眼线,可名义上是漆月的奴仆,主子纵然打死她们,也不会有人打抱不平,这就是出身贱籍,卑贱如草的命运!
假如她处死闵颜,在夫人的有心声张下,兴许还会背上年幼狠毒的恶名,偏偏下令打七十板子,行刑人是她,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闵颜至死不会原谅她。至于府中下人,待此番动静过去,都将视她为洪水猛兽,口耳相传她是如何狠辣卖友、不值得相交的小人。
“闵容姐姐愣着干嘛?莫非也待我不忠漆月眨眨眼。
闵容强忍着胸中急窜的怒火,垂下头,半阖的眼帘掩住一抹忌惮的精光:“婢子不敢。”
她起身,不顾闵颜的挣扎,将其双臂反剪到身后,用帕子堵住口舌,半拖半拽地将人强行弄走。
“等等。”漆月在背后叫唤。
“先将人关进柴房,闵容姐姐快回来,我有别的事交代你办。”
金针馆,衣冠胜雪的莫医师在烹茶。
待釜中山水烧开后加入茶末,将沫饽杓出置熟盂备用,待茶水相溶时,将二沸时盛出的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均匀斟入碗中,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许久未见,明小姐似乎身体抱恙?”
漆月笑着点头:“前段日子偶染风寒,菊仁堂两名女大夫又告假,只好叨扰莫医师了。”
闵容强压着将人敲晕拖走的冲动,站在漆月背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肺犹如滚油煎煮,面上则云淡风轻一派祥和。
漆月一觉醒来活像变了个人,跟前跟后,盯着她将闵颜关进柴房、落了铜锁,锁匙还非得亲自保管,彻底打消了她偷偷遣人放走闵颜的小算盘。
又命她备下两件男装,她刚要下去准备,顺道去东院通通气,又遭拦截,命她打开箱笼取出一匹新布裁制,不要外头买的。
箱笼刚一落锁,立即将那串锁匙也强要回去。
可怜她缝了四个时辰才粗粗缝好两身劲装,头晕眼花四肢发软,被拽着即刻动身,出府直奔金针馆而来。
防她甚于防贼!
闵容满嘴发苦--莫医师可不是半吊子。
当年的雪姨娘,长了张让夫人都寝食难安的狐媚脸,不过两年,夫人便利用她产女的机会,将人送去了阴曹地府。
明七月胎中带毒,加上这些年的进食多有相克,照理说早该一命归西,偏偏她遇上了莫医师,只帮她开了张药方、教她辨认几十味药材,让她在自己的小院捣鼓,人居然意外地活了下来。
莫医师可是享誉江南的名医,又不进太医院食禄,夫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反倒要担心他在外浑说,败坏尚书府清誉。
过去的胎中带毒、食谱有异,还能推说雪姨娘有孕时误食忌口,尚书府也没有专程养府医,对药理一知半解也情有可原。
此番漆月浑身鞭痕、内伤淤积,而府中上下皆知庶小姐并未犯错,只是邪祟入体,在夫人处将养一阵。身上多了这么多虐打的痕迹,实在找不出借口搪塞。
一旦他帮漆月号过脉,夫人在京妇圈子里的贤良之名,也就算是扔进臭河沟了。
此时此刻,闵容甚至暗暗怨怪起夫人的行事不周--假如当初计划得更周密些,多灌几口迷魂散,事情是否就不会演变到这一步?
最糟糕的是,事后夫人竟是不闻不问,依旧把庶女视作任人宰割的鱼肉!但凡派几名仆妇来帮她,再不济也能把人堵在府中--这下怎么办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