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立世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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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脆的“笃笃笃”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孔夫子，您在屋里吗？”

林华站在门外，提高音量说道，“有客登门拜访，还烦请您开下门。”

“你们自行进来吧。”屋里传来孔颖达的声音。林华平日里闲暇之时，经常来找孔颖达讨教学问。

林华抬手，轻轻推开了门，一股淡雅的墨香瞬间萦绕在鼻尖。屋内，孔颖达正端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笔还未搁下，案上平铺着一幅尚未写完的书法，笔墨未干，字迹苍劲有力。

见状，林华大步向前，神色间满是恭敬，刚准备俯身行礼，张嘴说话，冷不防衣袖被林元正轻轻扯住。这动作极为隐蔽，不着丝毫痕迹，却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硬生生堵了回去。

三人默契十足，谁都没有发出声响，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屏气敛息，目光都落在孔颖达身上，安静地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孔颖达才缓缓搁下手中毛笔，目光落在案上那幅刚完成的书法作品上，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满是愉悦之色。

许久，孔颖达才抬起头，像是突然想起林华三人还在一旁等候，脸上闪过歉意。他连忙起身，快步迎上前：“实在对不住，让几位久等了，方才沉醉于笔墨之间，竟忘了招呼诸位。快请坐，莫要站着。”说罢，他又转身，亲自为三人沏上热茶，茶香袅袅升腾，驱散了些许等待的沉闷。

林华见状，率先向前一步，恭敬开口：“孔夫子，今日贸然来访，还望见谅。这位便是我们林家家主林元正，家主近日游学归来，听闻夫子在此落脚，心中敬仰，特意前来拜访，以表敬意。”

林元正微微欠身，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拱手说道：“久仰夫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元正之幸。夫子学问渊博，道德高深，元正一直心向往之。此次归来听闻夫子在此，便迫不及待前来，一来是向夫子问安，二来也想请教夫子一些治学、为人的道理。”

孔颖达抬手虚扶，脸上笑意温和，声音爽朗：“林郎君太客气了，林家家主亲自到访，实乃老夫莫大的荣幸。此前落魄之际，幸得林家伸出援手，将我救助收留，这份恩情，老夫一直铭记于心。”

“至于治学之道，本就在于相互砥砺、携手共进。林郎君既有问，老夫自当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孔颖达微微眯起双眼，目光仿若穿透时空，带着悠悠的追忆，徐徐而言，“遥想当年，老夫为求至道，负笈远游，辗转四方，遍寻当世鸿儒硕学。所幸天不亡我求知之志，得遇诸多贤达之士，彼此各抒己见，终使混沌渐开，得窥学问之堂奥。”

言罢，他抬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袅袅，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继而神色和蔼，语重心长地说道：“林郎君，治学之路漫漫，其间坎坷波折，在所难免。往后若于经史子集之中有所不解，或在诗词文章之上心生疑惑，切莫藏掖，尽可直言相告。”

林元正闻言，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夫子这番教诲，元正铭记，想请教夫子立世立身之道，元正身处家族，身负家族兴衰之责；立足世间，目睹民生艰难。却时常困惑，不知如何权衡取舍。是该独善其身，专注家族发展，还是兼济天下，为苍生谋福祉？”

孔颖达闻言有些诧异，微微睁大了双眼，旋即，他轻轻抚了抚胡须，长叹一声：“林郎君能有此问，足见心怀天下，志向高远。立世立身，这是千古难题，却也是每个人一生的修行。”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悠远，“纵观古今，独善其身者，能守一方净土，修身养性，传承学问；兼济天下者，以天下为己任，虽历经艰难险阻，却能为苍生谋福，留名青史。二者看似矛盾，实则相辅相成。”

孔颖达缓了缓，接着道：“于家族而言，发展壮大是根基，只有根基稳固，才能有力量向外伸展。”

“林家之行径，实乃践行大义之举。值此乱世，生灵涂炭，难民流离失所，惨状不忍直视。林氏一族能心怀悲悯，赈济四方。以自家田庄为根本，审慎规划土地之分配，务使耕者皆有其田，佃户亦得安身立命之所。从此，流民难民不再漂泊无依，无需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此诚为立世之仁善之举，实乃顺应天道、惠及苍生之善政，既是积善德，也是为林家积累声望。”

“林郎君又何须困惑？”孔颖达有些疑惑，林家不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救济安置的么，怎么如今反倒迷茫起来？

“孔夫子，林家救助流民，不过是随心之举。元正目睹这世间饿殍遍野，百姓深陷水火，心中实在不忍，便想尽些绵薄之力，从未细究其中道理。正因如此，元正心中才满是困惑，望夫子能为我指点迷津。”

孔颖达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赞许，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林郎君心怀悲悯，行事纯善，着实难得。但这无心之举，却暗合了大道。古云‘爱人利物之谓仁’，林家之举，正是仁道的体现。在这乱世，百姓命如蝼蚁，林家的救助，是在为苍生撑起一片天。这不仅是一份善举，更是一种担当。”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似是在回顾往昔：“想当年，诸多贤士奔走四方，为的便是践行仁道，让天下苍生得享太平。如今林家所为，虽力量有限，却意义非凡。这立世立身，在于心有苍生，行有善举。当你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时，便是在为家族积攒阴德，为后世铺路。”

“孔夫子，林家既然行仁善之举合乎道义，可为何与世家大族、朝廷官府多有龃龉？元正深恐假以时日会为林家招致灭顶之灾。”林元正沉重地问道。

这恰恰是林元正长久以来忧心之事。林家虽说有些家底，可与世家豪门历经数代积累的雄厚根基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面对朝廷官府那具有绝对效力的一纸公文，更是毫无抗衡之力。眼下在这上洛郡，林家行事已然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可林元正心里清楚，倘若哪天，要直面五姓七望那些根基深厚的主家，或是对上朝廷里官宦新贵，林家又该如何招架？

以刘长宏的谋略之才，也同样洞悉林家将要面临的危机，所以才精心筹谋，毅然带兵出征，他心中所想，不过是为林家谋得一条安稳退路，好让林家在这世道里，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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