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鱼女神像
“屋里随便坐，要是饿的话桌上应该还有些点心。”
受雾气影响，屋内也不可视物，汤婆婆拿出灯台点亮，灯台效果聊胜于无，还是让与她距离极近的顾争看清汤婆婆那无神的双眼。
“请问阿婆您知道海城发生了什么事吗？其她人都到哪儿去了？”顾争没有坐下，问起比休息更重要的事。
汤婆婆把灯台“咚”的一声放在桌上，回答顾争：“老婆子我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段时间起了雾，衙门里的人上街上挨家挨户提醒，没事别出门，等雾散了再活动。邻居好心帮我多买了些食材放在家里，这些天我也一直没出去过。“
顾争接着问：“那位阿云是您的亲人吗？她在外面没回来。”
“不是。”汤婆婆根据声音准确找到顾争位置，她用无神双眼望着她，语气冷淡：“阿云是邻居家的女儿，五天前来给我送东西时说自己要到外面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之后再没出现过。”
“那今天您有见过其她人吗？”顾争问起降妖司成员的下落。
汤婆婆毫不犹豫：“没有。”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等会儿再来看您。”顾争转身出门，打算去汤婆婆邻居家看看。
邻居家是个肉铺，屋外还摆着用来砍肉的厚菜板，摆在木架上，沉甸甸轻易无法移动。长年累月的肉沫与血水将这一片的土地都染上股腥臭味，踩在上面黏糊糊的。
铺子后面就是邻居自家住的地方，用一道木门隔开，并没上锁。
顾争敲门喊人，会为瞎眼邻居购买食物的应该是家好心人，听见有人问话起码会出声回答。可等了好一会儿里面都安静不已，半分动静都无。
顾争推门进去，果然空无一人。
根据汤婆婆所说，邻居家五天前都还有人，怎么现在变得和其它地方一样？是转移走了吗？但她们应该不会丢下汤婆婆才是。
既然确定这里之前有人，顾争决定在这家里好好搜搜，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普通百姓家也没多少东西，大多是些家居用品。厨房里盛饭的碗不多不少刚好三个，和盘子一起整整齐齐放在木柜中，其它屋子除了落灰外，一切都正常，看得出这家主人十分勤快。
屋后院子里的地种着蔬菜，因缺水原因外层叶片枯黄，旁边还有两口水缸，顶部用木盖子盖住挡灰。
顾争走上前将手搭在木盖上，正要打开时身后传来道声音：“对了姑娘，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回头，见到拿着灯台的汤婆婆站在菜地边。顾争：“什么？”
“在你敲门前不久，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汤婆婆声音喑哑，带着上了年纪后的老迈，“好像是个女娃，在大声喊着几个名字。”
汤婆婆说出几个降妖司成员的姓名，顾争表情狐疑：“……您不是说您今天没见过其她人吗？”
“年纪大了，记性不……咳咳……”有风吹过，汤婆婆咳嗽起来。
“好吧。”顾争没有再追问，反手将木盖打开。
水面倒映出雾气，还有水波荡漾中破碎的人脸。
缸是满的，盛着清澈透明的凉水。
顾争将木盖合上，再次看向汤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问道：“您知道那个人之后去哪儿了吗？”
汤婆婆的脸在灯光照射下明暗不一，眼珠灰暗无神，她直直望着顾争：“听声音像是往西边跑了。”
顾争离开这里，路过汤婆婆身旁时再次说了声谢谢。
汤婆婆站在原地，无声等着她彻底离开。
哪怕知道汤婆婆有古怪，出了门的顾争还是径直朝西走去。她心里有判断，汤婆婆只是想让她离开，没必要在方向这上面撒谎。
果不其然，过了大半条街后，顾争正巧撞上四处找人的舒佐。
“原来你在这儿。”舒佐见到顾争松了口气，一行人就差顾争，她还以为她出事了。
“怎么了？”顾争打量舒佐，见她状态还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情况不太好，城里的人几乎都不见了。”舒佐朝周围喊了声找到了，另外两个和她一起出来寻找顾争的人从旁边走出。
顾争跟着她们去找其她人汇合，同时问舒佐：“县令也不见了吗？”
“对。”白雾让人难以辨别方向，好在她们一路留下记号，此时只需要找到那些记号。舒佐解释道：“进入海城范围后大家都莫名分散开来，好在距离都比较近，也没人出事。”
唯一迟迟没见到的只有顾争，毕竟是一起进来的，哪怕她不是降妖司的一份子，大家还是三人一组分开找起来。
除了找顾争外，大家也没忘记进来的目的，她们和顾争一样寻找当地百姓，打算询问海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家家户户，包括县衙都空了。”舒佐跟顾争说着情况，“我们找遍半个城，也只找见一个小孩，可惜她不能说话，也不会写字。”
顾争问：“哑巴？”
舒佐点头。
众人汇合，顾争见到那个小孩，她瘦瘦小小，正坐在一旁低头吃着降妖司成员给她的食物。
有人问顾争：“你进来后有什么发现吗？”
“我遇到一个老婆婆，是个瞎子，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顾争看着小孩，说出自己的经历。
降妖司成员抓住重点：“她说她没出门，那神像上的香是谁供上的？”
舒佐也说：“你确定神像在路中间？谁会把神像供在路中间。”
“不知道，我确定。”顾争一次性回答两个问题。
穿着绯红官服的队长沉思：“有古怪。”
仍有降妖司成员在外未回来，考虑到老婆婆可能是这座城唯二的活人，虽然看不见，但起码会说话，多问问说不定就能找到些更多线索。
思考再三，队长点了几个人让她们留在这里等人，她们去找那个老婆婆再仔细问问情况。
这次由顾争带路，跟着的人在路边留下记号。路过肉铺时，顾争发现刚被她打开的门已再次关上。
来到汤婆婆门前，顾争咚咚敲门喊人，没人回应。
顾争回头看了眼降妖司成员们，再次敲门，众人又耐心等待几分钟，最后队长上前一步，动作利索地将门砸开。
承受了过重压力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众人鱼贯而入，本就不大的厅堂一时被挤得空气都有些稀薄。
屋中空无一人，汤婆婆不见踪影。
搜寻片刻，队长回头问顾争：“你确定是这家吗？”
她站在卧室房门前，手搭在把手上，摸到一层灰。
“队长，这里和其它地方一样。”队员这时也朝队长报告，这屋子和她们一路上搜过的地方都一样，因长久没人活动落了层薄灰。
这屋里没什么特殊的，奇怪的只有卧房床铺正对面供了座神像，神像前香台空空，只摆着本经书，神像本体被用黑布盖上。
队员将布挑开，里面的形象不是常见的观音佛像之类，而是一名有着鱼尾的女子，圆润光泽的珍珠嵌在双目位置，神情悲悯。
检查的队员不经意与她对视，莫名的，她将黑布重新盖在上面，快步离开这里。
大厅里的队长仍注视着顾争，除了舒佐外，她们和顾争都是第一次见面，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舒佐也并不了解顾争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唯一消失许久的人带着线索将她们引到这里，却没有任何发现。海城情况不明，或许眼前人已经被调换也不一定。
在并不信任的目光中顾争前进几步来到桌前，掏出人鱼烛点亮摆在上面，目光落在桌面上确认道：“就是这里。”
灰尘导致桌面痕迹一清二楚，人鱼烛右侧，灯台暂放过的地方被压出一个并不规整的圆形。
队长也看见这印记，挑眉说：“去隔壁看看。”
邻居家跟顾争上次离开时并没差别，她搜索中留下的痕迹还在，后院土地中蔬菜仍旧半青半黄。
队长掀开水缸盖，水面映出她的脸。
“队长，没有发现。”人多力量大，分工合作的队员过来报告。
这次不等队长开口，顾争直接道：“去神像那边吧。”
队长沉沉看了眼顾争，片刻后点头同意。
过去这么久，神像香烛早已熄灭，阴沉沉坐落在道路中间，稍不留神就会被撞到。
队长让成员拿出照明用品，人人手中多了朵白色的花，她们熟练地将花瓣撵开，肉眼见不到的花粉随着动作飞舞，白色的外壳之下藏着的是五彩内壁。
花朵盛开后悠悠浮在空中，小小一个，却能将这片区域照亮。
这种花生长在妖怪占领之地，比普通火烛更明亮持久，而且生长极快，摘下也能保持几个月不枯萎，属于朝廷和妖族交换时附带的小东西之一。
浮在花朵附近的雾气在强光下显得稀薄，顾争终于用眼睛瞧见这神像的真容。
合目而坐的女子盛在石块雕成的莲花座中，海草是她的发，珊瑚是她腰侧点缀，海浪是她的裙摆。
她似笑非笑，细长的海鱼衔在她的指尖，尾部绷直僵硬，色彩鲜艳的海蛇挂在她的臂间，鳞片光滑身姿灵动，属于海洋生物的黑色眼珠盯着众人，明明只是死物，却让人毛骨悚然。
顾争耳边响起某种声音，像是海浪又像是清脆铃铛，远远近近，十分不清晰。
她用力摇摇头，从出神状态回归正常。
声音随着她的动作中断，顾争看向四周，发现在场人只剩下她和队长，其她降妖司成员莫名消失她竟毫无察觉。
队长状态似乎也不太正常，她双眼直勾勾盯着神像，神情恍惚。
“嘿！”喊叫不起作用，顾争挡在她和神像之间，大力摇晃对方。
不知道是阻拦视线和摇晃哪一个起了作用，总之队长终于正常，半弯着腰干呕起来。
半只银色的海鱼从她喉中划出，砸在地上尾巴还在颤动。
顾争一边扶着她一边回头，神像食指上挂着的海鱼少了半截，莹白的鱼骨维持着原本模样，鱼刺根根分明，带着些暗红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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