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世界上所有相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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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刘辉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碰见过像天亦悦这样强势的女人。有的女人是外刚内柔，比如红秀丽，是他爱慕的那款。有的女人是外柔内刚，比如他未来的丈母娘蔷薇姬。但是天亦悦这个女人刷新了他对女性的认知：居然还有外刚内刚这样神奇的存在！无论是贸易谈判还是协议签订，她都寸步不让，明明是微笑着说话，却比疾言厉色更加令人不爽。
正在为怎么对付天亦悦发愁的紫刘辉慢慢往校场走去，正好看见了练功练得一身是汗的茈静兰。茈静兰手中一把太极剑舞得虎虎生风，汗水从他的脸颊上“滴滴答答”滚落，一直流到锁子甲上。银色的锁子甲上泛起一片璀璨的光华。
“哥……静兰，你今日好用功啊。”
紫刘辉没话找话，说完才发现哥哥过了好半天才不咸不淡地回了自己一个“嗯”字。他赶紧补充：“昨天那个外国来的女人真是过分，起了一个彩云国人的名字，却为其他国家说话。要不是她代表费斯国，人长得又过分美丽，我真想当众拒绝她。”
茈静兰挥舞剑的动停滞了一瞬，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舞动起来，仿佛根本没听见紫刘辉说话。
“静兰，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找秀丽聊天吧。我一天没见到秀丽了，很想她。”
紫刘辉的脸上全是沉浸恋爱的幸福。
“你自己去吧。我还要练剑。”
茈静兰轻轻道，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紫刘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这样严肃冷漠的茈静兰。他攥了攥拳头，小心翼翼地问：“静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什么。”
茈静兰放下剑，“我要去巡视了，陛下。”
“哎，静兰！”
紫刘辉想叫住对方，茈静兰却走得飞快，一眨眼就没了踪迹。紫刘辉摇摇头：“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我和秀丽秀恩爱太频繁了？不对啊，之前他明明很乐见其成的。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不行，我得去问问红大人！”
红邵可正在整理府库里陈旧的书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回望向来者：“原来是陛下来了。这么早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找微臣商议吗？”
“嗯。”
紫刘辉找了把椅子坐下，“我找静兰说话，静兰态度却十分冷淡，他一向待人温和，谦逊有礼，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我还想找他说话，他就找了个由头离开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特来请教您。”
“您和他聊什么了？”
“就聊了一下昨天那个外国使臣，说对方太强势，又讲了一下我跟秀丽的事情，他就很不高兴的样子，然后就走了。”
红邵可也放下杯子，笑眯眯道：“说实在的，圣上您现在跟我说这几句话，我也有点不高兴呢。”
他装没看见紫刘辉瞪圆的眼睛，继续边整理书册边说，“因为啊，昨日那位外国使臣，曾经跟我们红家有些关联。虽然现在她已经是费斯国人了，但是你当着我的面这样说她，我难免会不高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但是，曾经跟红家有关的人很多，静兰为什么那么不高兴？”
“这个也很简单。因为那位姑娘曾经是静兰的未婚妻啊，你说她不好，静兰当然很生气。”
“咳咳咳咳！”
紫刘辉刚喝口茶，一听这话，全呛嗓子眼里了，好半天才掩饰好自己的狼狈，“静兰有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们都是后来知道的。”
“不过，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又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由于你迟迟不给费斯国答复，姑娘和静兰解除婚约了。”
红邵可淡定地说。
“有那么严重？”
“我开个玩笑。”
红邵可笑眯眯道，“实际上，是因为一些不可调和的事情，所以两人分开了。”
“什么不可调和的事情？”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能猜到几分。”
红邵可抿了口茶水，“陛下，就像你跟秀丽之间横亘的东西阻挡了你们的姻缘一样，静兰和那位姑娘之间也横亘着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的东西，冥冥之中将他们分开。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能做点什么呢？”
“谈判的时候，尽力为彩云国争取利益吧。”
红邵可回答。
“这样做，静兰不会更生我的气吗？”
“不会的。因为，陛下您代表着彩云国的利益。而那位姑娘代表的是费斯国的利益。您据理力争是理所应当，如果草率签下合约，反而不美。”
“我明白了，多谢红大人指点。”
“哪里哪里。”
红邵可回家的时候，发现义子茈静兰站在后花园里，抱着胳膊对着枯死的桃树发呆。当年，这些桃树还能结果子，但是因为连年饥荒，周围的老百姓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方，他们红家人便把这些树上的桃子都摘下来，分给了当地的老百姓和逃难来的流民。桃子数量并不多，老百姓饿急了就扣下桃树的树皮吃，一来二去，这些树都枯死了。
“静兰，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红邵可出言提醒。
“谢谢老爷关心，不过，我还是想一个人在这里站一会儿。”
“你是在想悦儿？”
红邵可难得地和儿子谈起心来。
静兰愣了下，随即点点头：“她选择了她的路，我不能阻拦她。”
“所以你选择离开她。”
“我不能目睹她因我而将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她是要做流芳百世的人，我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最重要的是，你不愿意离开彩云国吧，你也不愿意看见悦儿的抱负一步步变成现实。悦儿的抱负，我大致能猜到一些，你比我更敏锐，你知道她要做什么。因为不忍心看到那样的未来，所以才不愿意跟她走吧。”
静兰举起自己右手的手掌心，那儿好像还残存着一丝悦儿手掌的余温，他盯着手掌端详许久，最后颓然放下，闭了闭眼：“是的，老爷。她要拿这里的权贵阶级开刀。我昨天听到了她谈的条件，她成功的概率极大。而且，她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做这件事的，我没有立场否决她，但我也同样没有立场点头。”
“静兰，我说一句话，你可以先听一听。现在的你，认为心里最重要的是谁？”
“当然是——”静兰险些“悦儿”两字说出口，但是他忍住了，又把这两字艰难地咽回去。
“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每个人的分量都有它最清楚的位置。在你的心目中，原来应该是圣上最为重要，后来这个位置被悦儿取代。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如果你现在选择为了大义放手，当下成全了忠勇，未来却会很难过。更重要的是，最难过的不是你，而是悦儿。”
“她……会很难过吗？”
“女孩子的痛苦有时表现得比男人还要隐蔽。悦儿她和蔷薇、秀丽都不一样，她们都是会哭的女孩子。悦儿是不会哭的，她的泪水都在心里，这是她独特的经历造就的，修道之人要摒弃欲念，方能挣得无上大道。但是她离开家的时候太小了，品性都没有好好培养，就过起修行者的苦日子，这也造成她性格中的不屈不挠，这种不屈不挠换成另一种话来说，是一种执拗、偏执。悦儿她内里是个很执拗的女孩子，因为长期和底层百姓打交道，她的理想也跟其他姑娘不同。她的理想是天下大同，虽然她没跟我提过，但是我是她的父亲，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红邵可折下一枝枯死的桃枝，继续说：“为了这个理想，她甘愿斩断所有，我为父亲，也不愿意让她觉得我们是她的累赘。所以今日圣上问我有关悦儿的事时，我只说悦儿跟红家曾经有些关系，曾经是你的未婚妻，没有说别的。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她的未婚夫，如果你都不愿意全心全意为她着想，世界上还有谁能为她着想呢？她在遥远的国度里就真的是孤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想啊，为了摆脱这种孤单，她说不准会再找一个男人嫁了，找个可以说话可以疼人的伙伴。以悦儿的能力和相貌，再找个好男人不是什么难事……”
“等一下！”
静兰打断红邵可的话，“她会再找其他的野男人？”
“什么叫野男人？”
红邵可不赞同地蹙眉，“正经过日子的男孩能叫野男人吗？那叫未婚夫或者是丈夫！”
“我才是她的未婚夫！”
静兰大声说，说完发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动，压低了声音，“抱歉。”
“看来你还知道后悔。那还来得及。”
红邵可将手中的桃枝递给静兰，“秀丽跟我说这些桃树是因为我们把桃子都摘下来，分给流离失所的灾民吃，它们才渐渐枯死的。她那是自欺欺人。这些桃树是因为没有人打理，加上皮被人剥去吃了，所以才枯死的。人的感情就像这些棵桃树一样，不断打理、注意修建，它们才能茁壮成长。如果放任自流，自欺欺人，那感情也会像桃树一样枯死。那时候再惋惜、感慨，不过是懦夫的行为。静兰，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为父的话，你应该能明白。”
“我想挽回她。但是，我担心她不答应。”
静兰接过桃枝，眼里有了光彩，他望向红邵可，神情有些不安。
“不答应怕什么？反复道歉、反复恳求啊！女孩子都是感性的，哪怕坚强如悦儿，她看你这么恳切的份上，也会心软的。你当初都能狠下功夫把出家当道姑的悦儿追到手，现在不过是追回她而已，难道能比你刚开始追求她还要难？”
静兰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眯眯问：“老爷，您当初追夫人，不会用的也是这招吧？”
“咳。”
红邵可咳嗽一声，“小声一点，隔墙有耳。”
红邵可四处望望，轻声回答，“当然，男人追心爱的女人如果不能放下面子，肯定不能成功。为了她，面子算个什么东西？”
静兰看着养父嘴角不经意露出的痞笑，怔了怔，突然笑了：“老爷的指教，静兰不胜感激！”
“小事。父子之间，不用那么拘束。”
红邵可拍拍他的肩膀，往屋里走去，“你若是跟悦儿在他国结成夫妇，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和您娘来封信，也就不枉费了我今天这番口舌。”
“是。”
静兰眯起眼睛，像一只偷了油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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