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地摊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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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璀璨，万家灯火。
黄凤珠与天亦悦一前一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忽略了那些各异的眼神，神色很轻松。路边，叫卖的小贩的吆喝声、唱戏的戏子的戏曲声、观看斗鸡的叫好声织成一片，如一张密密的网，将京城的百姓的心包裹起来。往昔因为贫穷、饥饿及病痛造成的愤怒好像突然消失了，人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红彤彤的喜悦笑容来。
“姑娘，买盏灯吧。”
路过一个花灯的摊子，老婆婆笑眯眯地对天亦悦说，“看姑娘的打扮，莫不是来自费斯国的外宾？今儿是花灯节，也是咱们彩云国的情人节。姑娘你身后的那位小伙子，是你的追求者吧？小伙子，想追到你身边的姑娘，买老身一盏灯，老身包你抱得美人归！”
老婆婆拍拍自己的胸口，十分自信道。
黄凤珠咳了一声，伸手去摸口袋，天亦悦却笑着道：“您弄错了，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就彩云国和费斯国的友好往来协议进行攀谈，他说要带我来见识下彩云国的风土人情，我们这才一道出来瞧瞧。”
在花灯朦胧的烛火映照下，她的目光掠过老婆婆打满补丁的陈旧衣衫，“而且，我刚刚解除婚约，还不想谈对象。您想卖灯，直说就是。我若是想买，便会买的。”
老婆婆一愣，随即一张老脸抽巴成了皱缩的橘子皮：“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我说错话了。那这灯——”
天亦悦展颜一笑，在烛火的映衬下，恍若天人之姿。她伸手，指点过老婆婆摊子前挂着的一盏白色的孔明灯：“这个怎么卖？”
“这个啊……十五文钱。”
老婆婆搓着粗糙的手指说，眼神闪烁。
“十五文钱，有些贵了啊。”
天亦悦想起以前她让逍遥派手下点孔明灯来报信时，一个孔明灯不过七文——还是零售价，批发买来还可以再便宜。她是个会过日子的，虽然她想给老婆婆增加收入，但是她也不愿意任人宰割。市场经济，应该公平公正，而不是趁着节日随意报价。
“姑娘您穿得这样好，怎么连老婆子一个灯钱都不愿意付？”
老婆婆见她收回手，大声道，脸上一片屈辱，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我穿的好，你也不能把一个最多七文的灯卖十五文给我。”
天亦悦摇摇头，正要走人，老婆婆有些着急，使劲招手。她的摊子因为价格昂贵，向来冷清，逮着一个愿意买的，焉有不宰的道理？却没想到今儿来了个清楚吃穿用度物价的狠角儿！她想卖一个是一个，要不然回去儿子儿媳又该埋怨她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就卖了三盏灯，回去可是连年夜饭都没吃好。想到这里，她大声道：“姑娘，我卖你六文钱，你拿走吧！”
“六文钱，还是贵了些。”
天亦悦摇摇头，黄凤珠想要说话，被她一个瞪眼把话咽了回去。
黄凤珠：qaq,向来只有人怕我，何曾我怕人？
“那……那姑娘你说多少？”
天亦悦转回身，微笑着冲老婆婆举手比了个“四”。
“你……姑娘，这价格不是这么要的啊，老婆子我也要——”
“就是四文钱。您若愿意卖，我买您三十盏孔明灯。不愿意，那就算了。”
天亦悦缓缓道。
老婆子吃惊极了，她这回带来的孔明灯一共就三十盏，剩下的放在麻布袋子里。这个姑娘开口就要三十盏，是真的巧了，还是……这个姑娘莫不是哪门哪派的高人？她收了眼中的算计，不管这姑娘是不是高人，反正这些灯笼能换一百二十文钱，她不少挣。
“当然愿意。”
老太婆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一朵灿烂的金菊花，“我这就给姑娘找出来。姑娘等着。”
三分钟后，天亦悦拎着满满一布袋的灯笼继续和黄凤珠在街上溜达。黄凤珠忍不住问：“你买这么多灯笼，打算开灯笼铺？”
天亦悦瞅了他一眼，笑眯眯道：“答对了，没有奖励。纠正你一点，我是摆地摊，不是开铺子，后者成本太高，我没那么多钱，也没那么长时间待在这儿。”
黄凤珠：……
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看到我这么美丽完美的脸难道不该一脸沉迷吗？不对，这人脸盲！啊，真是苦恼啊。靠脸蛋不能打开对方的心防，靠才华，自己好像也被对方压了一整头，这可咋整？！
“那你要在哪里摆摊？”
黄凤珠觉得自己的脾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有些面对他当年老师的感觉。
“那儿！你跟我一起去，对了，你戴上面具。”
天亦悦闲闲一指，正是青楼一条街（俗称“花街”）和其他街道的岔路口处。这个地方的人流最大，但是，摊子意外的少。原因很简单，花街表面是风花雪月的地方，实际却是黑涩会的聚居地。在这个地界想做生意，不交足够的保护费，连往那儿站的资格都没有。
黄凤珠当然明白这点，电光火石间，他脱口而出：“你想让我帮你把关，对付那些地下势力？我跟你说，我——”
“摆地摊挣来的钱五五分成。”
天亦悦截断他想说的话，微笑着说。
黄凤珠愣了一下，随即道：“灯笼都是你买的，我没出一分钱。况且，就算是你把灯笼全卖了，得到的钱能有多少？这钱又能做什么？”
天亦悦不理对方的冷嘲热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觉得我的灯笼能卖多少钱一个？”
“十五文最多了。”
天亦悦摇摇头，伸出食指，比出了一个一。
“一百文？”
黄凤珠皱眉，眼里都是怀疑。
“一两银子，”天亦悦没有理黄凤珠瞪圆的眼睛，气定神闲地补充，“最低。”
“你凭什么卖那么贵？”
“就凭……黄大人的这身官服啊！”
天亦悦道，“大人说你没出钱，觉得心有愧疚，那正好，大人就往那一站，在我需要的时候给灯笼上提两个字，就算是大人出的本钱了，大人也大可不必觉得愧疚。”
黄凤珠今日当然没穿官服出来，但是他带了面具，以防不时之需。他当然知道天亦悦嘴里的“官服”指的不是衣服，而是权力。原来竟然打的这样的主意！
他若是在这里卖灯笼中饱私囊，明日圣上的桌上不知会堆多少参他一本的折子！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哪个不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这样做，就是把把柄送到别人手上，让别人借此打击他！
黄凤珠觉得天亦悦其人阴险狡诈，想做一箭双雕的好事。明明她长相端庄明丽，不可方物，心思却如此歹毒，亏他还和圣上请命来监察她，这倒好，他还没说两句，对方自己露出尾巴来了！
“你想让我给你的灯笼题字，那成本可远不止你那些灯笼的几个钱了。”
黄凤珠不动声色笑着说。
“我说只在必要时你给我提字就好。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来提写，您站在一边看着就好。我这样说，是减轻您心中的愧疚。您不是觉得不出钱难过么，那就找个理由让自己不难过呗。”
黄凤珠被天亦悦的一顿解释弄到无语凝噎，他消化了一下内心的怒气，才装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三十个灯笼，按你的价格，全卖了，最低能买三十两银子，你用这十五两银子，打算做什么？”
“捐了。”
天亦悦换了一只手拎麻袋，轻轻说。
“捐了？捐哪儿去？给谁捐？”
黄凤珠又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了。
“谁最需要，捐给谁。你瞧瞧，这在街上奔波的，哪个不需要钱？但是，他们不是最需要的。”
“那是谁？”
“孩子。”
天亦悦看一眼街上那些光着脚丫奔跑着的孩子们，眼里露出慈悯，紧接着这份慈悯转为坚毅，“孩子们是祖国的未来。如果他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我们和彩云国签订的协议又怎能顺利实行？”
“那是他们父母该管的。”
黄凤珠慢慢说，语气里尽显上位者特有的冷漠。
“原来如此。”
天亦悦笑了，眼里有些嘲讽，这些人表面上是说为国家和百姓做事，实际上不过是为当今圣上，或者是说为封建极权服务。黄凤珠空有一身好皮囊，他真正为百姓操心过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为君尽心，以及，为自己尽心。
自私没什么不对。但是权力范围内明明可以，不，应该说是理应帮助国家和人民的事情却视而不见，那叫懒政！
掌握国家经济、统筹国家经费的户部尚书都不愿意帮助老百姓过得好，甚至认为老百姓贫穷得理所应当，是自己不够努力才不能够过上好的生活，那这个国家还有谁可以帮助百姓？圣上跟丞相的意见相仿，他们的意见就是底下每个官员的意见，谁敢反对？
“任何孩子，都不仅是父母的孩子，也是国家的孩子，更是国家的未来。黄大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理所应该，只是——”
“只是？”
“只是黄大人手握国家命脉，百姓的一箪食都与您息息相关，从某种方面来说，相比于彩云国的圣上，您更像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的孩子，也是您的子孙啊！看到自己的子孙挨饿受冻，您不伤心吗？”
天亦悦从麻布袋里抓出一个没有点燃的灯笼，“我也知道您的难处。但是卖几个灯笼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卖完了把钱捐给孩子也很简单。若是您真想置身事外，您不必戴面具，找家茶馆歇息，等我卖完灯笼再来找我就好。”
黄凤珠看见天亦悦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干净的好丝清泉洗过的黑宝石。她的眼神里是全然的坚定不疑，那是信念的力量。他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
“我答应了。”
过了许久，黄凤珠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面具，攥在手里，“我会戴上它，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一起说了吧。”
天亦悦的目光扫过面具，又扫过黄凤珠的脸，突然笑了：“黄大人有心了。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黄凤珠皱起眉：“你又打什么主意？”
天亦悦的眼睛亮亮的，好像一只美丽的小鹿：“我之前和大人说，我脸盲，是骗大人的。”
她没有去看黄凤珠瞬间大睁的眼睛，继续道，“大人的脸，让人过目难忘。这样特别的脸，如果出现在朝堂上，应该会引发骚乱吧？所以，大人常年戴面具，也是因为如此，朝堂上鲜少人知道您的模样。这样就好办了。”
“什么？”
黄凤珠正因为那一句“过目难忘”陷入怔忪，他本以为自己的脸一点价值没有，没想到还有点价值。换做以往，别人觉得他脸好看，他早就不高兴了。但是听了天亦悦的赞美，他竟然有些……微妙的高兴？！
“黄大人您站在我身边，就是活广告，不需要知道您的任何信息，光凭脸就足够了。到时候，来买灯笼的女性肯定很多，您只需要跟她们讲讲话就好。对了，态度要好，面带微笑，这样灯笼才能卖出去。”
“这么麻烦，不如我自掏腰包，给那些人发些银子。”
黄凤珠嘴里这样说，语气中却没有什么反对。
“意义不同。再说，我说的是起步价一两银子，我的目标是将一个灯笼卖到一千两银子。这么多钱，岂是一些银子能概括的？”
“你——”
“没错，要挣钱就要认真嘛。地摊经济，不可小觑。”
黄凤珠盯着天亦悦笑眯眯的脸，突然问：“你不脸盲，为什么没有沉迷……咳，我是指盯着我看，就像那些人一样。”
“黄大人。”
天亦悦无奈地叹息，“您为官数十载，怎么不知道，皮囊不过是外在，内在远比外在重要得多。能成为朋友，是看他的为人，而不是看他的脸啊。”
“那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现在看来，黄大人是个可交之人。”
天亦悦轻轻点头，“黄大人的心结既然已经打开，是不是我们该去摆摊了？”
“走吧。”
黄凤珠露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低低笑了起来，接着大声说，“我们去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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