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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从王振手中接过信,边读边笑了起来,扎布台这个老东西到底在干什么。刚巧少傅杨士奇,参知政事杨荣和阁老秦棻都在,便将手中的条子给他们三人传阅。
参知政事杨荣是个谨慎性子,对着来送信的小太监便问:“这信是谁送来的?信中提到的那群军士当下何处?”那小太监正要把知道的说出来,外间一声禀告,东厂崔停求见陛下。得了允许,一身皂色撒曳的崔停便走了进来。先上前叩拜皇上,随即起身给其他人随意抱了抱拳。看到杨荣手上拿的信,便猜到应是在谈论哈密卫扎布台的来信了。也不待人询问,便转头朝向皇上开口道:“启禀皇上,这是今日一大早由小人呈上的帖子。说来也巧了,昨日属下一队出城去往故县稽查一要犯,在离京八十里的地方偶遇了金贝儿的车驾。哦,金贝儿便是那哈密卫首领扎布台的女儿,他们带了八百人在官道往京城而来。卑职那属下以为是什么贼寇,便惊动了五城兵马司,谁知后来那金贝儿说第一次出门不晓得规矩,没有及时通告九门提督造成了误会,便将此信及扎布台献与皇上的驼金簠着奴才们带回,当下八百随从已经安排去往东山大营,只留了一些奴婢共计二十人一同随那金贝儿在五城兵马司住着呢。”说完望向一旁的王振,王振会意,忙躬身询问是否要把驼金簠抬进来观赏。
四个小太监片刻后从殿外把驼金簠给抬了进来,簠一般是盘子状的祭祀用品,不过见到这物件儿大家也就明白何为驼金簠,原来簠的下面真的是个卧着的骆驼,半人高的物件儿整体都是金子铸就,难怪那四个小太监抬进来的时候都气喘吁吁。骆驼做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长长的眼睫毛都纤毫毕现,姿态慵懒随意并无庄重死板之感,不过那种睥睨四方的感觉倒是出来了。那个簠做的中规中矩,只是盘子底用暗金雕法细细描绘出沙漠山脉河流的样子。那崔停看众人围着,让一旁的小太监打了壶水来,在众人的注视着将水到了进去,仿佛真的如一汪活水在沙漠和山脉中穿行后默默汇入河流,甚至还因为角度的问题看出些波光粼粼的样子,一时间殿上众人纷纷果然感慨其巧思。
看完了新奇玩意儿,杨士奇便有些心里不舒服。“哼,果然是群番邦蛮子,连个正经懂规矩的都没有。沿路巡检司怕也是死的了,八百人从甘肃都来京城了,居然连个上报的都没有?这驼金簠看着好,却不想那甘肃贫瘠之地哪儿来的这般好东西,怕不是拦截各路使臣贡品而来呢。”杨士奇一阵阴阳怪气,这些年他稳居少傅的位置不动,自然知道是自己在太子潜邸的时候站错了队,还好当今圣上到底顾念一份情分没让他就此告老,他也算尽心尽力好歹有个不负皇恩的名声。
“少傅何出此言,哈密卫向来都是些蒙古人当家,帮着朝廷管理甘肃戍边的事,你若到处番邦蛮子的口无遮拦,到时候惹的他们和朝廷离了心,不是平白给朝廷惹来祸端?私底下叫叫自然无妨的。”杨荣平日里就见不惯杨士奇的装腔作势,闻言立马怼了回去,自然不是为了蒙古人说话,让他杨士奇不爽他就爽了,嘿嘿。至于后面截杀使臣抢夺贡品的事,都没人开口。这确是不争的事实,实际上以往不是没有此等先例,那时候朝廷不听不问本来也就是没把关西七卫当做自己人,所以这话不接也罢,接了反而让人下不来台。
朱高爔见二人又要斗气,忙出声:“好了好了,怎么给你们看个新鲜物件儿都能吵起来。朕平时确实不怎么看重关西七卫,但关西七卫不可丢。以往咱们都是不闻不问,当下他居然主动派人前来,着实让人有些想不明白。崔停,要不你派人去西北打听打听,朕这里也没收到陕西承宣布政使那边传来什么消息。王振,你稍后去礼部宣朕口谕,要他们去把这金贝儿从五城兵马司里接出来,给她安排个住所先住着。既然扎布台是要金贝儿来京城玩儿,那便不用拘着她,不过还是要派人跟着免得失了体统,好歹是来京城长见识的。”
于此同时,淳于不虹也接到消息,说有一堆蒙古人住进了东山大营,他立马猜到怕是金贝儿来京城了,他忙着人去找人打听金贝儿的住处,想着提前给她个消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谁知道,就听说一队蒙古鞑子不晓得规矩,在京畿重地随意驰马,惊动五城兵马司给抓了,一时间让淳于不虹哭笑不得。他倒是不担心,毕竟说到底是个误会,而且这么大阵仗怕是早就去了皇上的案头,他着急打听不过是想提醒金贝儿此刻二人需寻个好由头才能相见,否则,一个久居广平府的世子小王爷一个从未来过中原的蒙古郡主怎么会认识,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
而此刻的金贝儿,虽然也有些坐不住,不过仍然耐心候着。这五城兵马司的人只分了个三进的院子,勉强够他们二十个人居住,不过院子外面日夜都有些穿着明甲的士兵巡逻,引得她的贴身侍女格日琪有些抱怨。只是大家都清楚此行是要让金贝儿见到大明的皇帝,说不定还能给金贝儿找个男人,再加上初来乍到,都稳妥的很。金贝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父亲的信和最贵重的礼物已经转交给那个太监,想来她父亲扎布台鼎鼎大名关西七卫最大的哈密卫的首领的名号应该是没人敢糊弄耽搁,谁曾想,耽搁倒是没耽搁,只不过礼部那边对于接待这个蒙古郡主要用何等规格吵到了朱高爔的面前,吵的原因无非是要不要“低人一等”的招待。寻常郡主如何操办自然是知晓的,但是这个是蒙古郡主,现如今大明的煌煌国威不就是踩着蒙古来的?若是太把他们当回事儿,反而过犹不及,更何况这还是天生反骨的关西七卫来的人。最后还是朱高爔拍板就按寻常郡主规格便是,无关什么蒙古不蒙古,既然都是大明的子民,那就照章办事即可。于是,金贝儿一行人在兵马司住了三天才收到皇上的懿旨,先安顿到西直门的官办驿站出居住,那里靠近北大街,不管是出行游玩亦或是进宫觐见都方便。
接了懿旨,格日琪递了个皮钱袋过去给那个胖乎乎的太监,那个口称王善的太监好一番推迟才收下钱袋,连连向金贝儿拱手道谢。金贝儿娇声和他打听了一番,听说北大街那边儿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看的多,这才询问何时可以进供拜见皇上。驼金簠是最贵重的,但是来北京见皇上只送驼金簠到底有些单薄了,扎布台可是准备了几十个箱子来呢,自然还有其他的,诸如汗血宝马,几个妙龄又美貌的蒙古少女以及十二个身手矫健还精通蒙古舞的少年郎,届时都要一并献与皇帝的。那王善出宫宣旨前自然也被交代,忙回复到:“皇上已有旨意,让您现在驿馆休息个三两日,再出门逛逛,五日后宫中设宴邀请郡主参加呢。到时候宫里也会派出仪仗,您便跟着去便是了。”得了消息,金贝儿也不耽搁,当天晌午一过,便搬去了西直门的驿馆,去的路上果然经过了南大街和北大街,都是人潮汹涌的景象,商贩的叫卖声老远就能听到,往来行人也都着棉披布眉间带笑,京城的繁华震惊的格日琪不停大呼小叫,让金贝儿平白生了一股闷气,和北京城比,草原人实在生的艰苦,难怪书上总是称呼蒙古人是蛮夷。
第二天格日琪便坐不住了,非拉着金贝儿出门逛街。这驿馆是北京城里最大的,住的都是些往来北京城朝贡的地方官员或者和金贝尔差不多身份的外族人,当下都流行男子穿儒士服女子穿儒袄,金贝儿几人穿着蒙古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到底得了几个白眼儿,没办法他们才来,不是还没准备嘛。北大街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他们便步行走了过去,也就是几步路几人也走了老久,什么糖葫芦小糖人水果各式各样的香包花环小首饰,看的金贝儿和格日琪直接挪不动脚了。好不容易进了北大街,两边的成衣坊馄饨摊子糕点铺子,好家伙,空气中满满的食物的香气勾的人直流口水。转个弯,道骨仙风的老丈摆个算命摊子,一旁众人围着叫好的是街头杂耍的,旁边茶楼里还能听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就这么走着,一会儿金贝儿和格日琪已经左右手拿满了吃的,后面跟着的五六个侍卫也是吃的塞了满嘴,手上还提着各种包袱。
“哎,小姐前面有个好大的酒楼,咱们去吃酒吧?”金贝儿也觉得刚才的那个杏仁酥有些干口,便直奔宣浮楼而去。
那小二把众人迎进门便去了左手边靠窗的两个桌子。他们几个一进来,纱帘后面的琴音便停了,还便引得一群人看了过来,主要是跟在金贝儿身后的六个蒙古壮汉,腰间挂着蒙古刀,走起路来横冲直撞的,再配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由不得人侧目。当即就有些人不满的抱怨起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更是毫不避讳的说:“掌柜的,你这可是宣浮楼,供众人喝茶听琴聊天的地方。这些蒙古鞑子他们可不会喝茶,喝喝浑酒倒是真的,你还不如直接将人带去对面的浮白坊去吃饭喝酒,反正都是你家的产业,也没亏。”声音不大,倒是足以让旁人听到,这旁人自然说的是金贝儿他们。
单是一句蒙古鞑子就够羞辱人的了,还要说他们不配喝茶,几人自然忍不了。还不待掌柜的上前,格日琪已经破口大骂:“瞧你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咱们想干嘛就干嘛,还轮不到你来插嘴。以为穿个儒士服你便是个读书人了,就算我是个蒙古下贱丫头,也知道朝廷招贤纳才首取德才兼备之人,德在前才在后。你这等一看便是德行有亏的人,还是别出来给你老师丢人现眼了。既然你骂我们是蒙古鞑子蛮夷之辈,我好歹听过‘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阿达,有人骂我们,还愣着干嘛,上啊,把这酸儒的牙掰了,给小姐出出气。”一声令下,一个壮汉便阔步走了过来。刚才说话的人立马面色青白,转身就要逃跑,掌柜的自然不能任人在这里闹事,更暗恨这人嘴巴够欠的,平白无故的惹这几个煞神干嘛?一边又怕真出了事,连忙着跑堂小厮出门去寻巡捕营或保火甲的人来。
那掌柜的走到近前,就连忙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子点头哈腰的作揖拱手:“小姐,小姐,你且饶了他吧,咱们这小铺子可经不起打砸,都是来品茶听曲的,别让无关人扰了您的兴致,不然惹来了巡捕营可就不好看了。这样吧,为了给您赔罪,今日的小姐您的茶钱便不用给了,小人做主还送您两壶六安瓜片。您看成吗?”
金贝儿本不愿理他,刚才那酸秀才口出妄言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主持公道,现在他们要去教训人的时候他倒知道出来息事宁人做和事佬来了。不过才来京城就和巡捕营打交道自然是不太好,看着那酸生已经挨了两记老拳,金贝儿正准备叫阿达回来,就被靠近琴台的一人打断了。
“小姐,就放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酸生吧,小姐金尊玉贵何必与这等小人一般计较。”金贝儿循声望去,只觉得那人说话声音好耳熟。一个仆从推着一个少年郎便过来了,还没走到近前,格日琪已经惊呼,好俊的小子。金贝儿心底暗笑,这人不是淳于不虹又是谁。
到了面前,淳于不虹继续开口:“小姐快唤你家仆人过来,再来两下我怕这小子就要升天了。为了一时之快就去见圣人,怕是最憋屈的书生了。而且你这丫头也是牙尖嘴利的,早就骂回去了,若是壮士还伤了他,巡捕营的人来了反倒是小姐你吃亏了。”一旁的掌柜的也连连称是的劝解。
金贝儿这几天还在想着如何能见到淳于不虹呢,谁知道想什么来什么,而且看样子还是淳于不虹专门来这茶楼里蹲守她,毕竟这宣浮楼就是一路走来看到的最大装修最精致的地方,初来乍到得说不得就要来此一游,想到这里,金贝儿彻底笑开了怀,连声唤阿达过来。此时再看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已经两个乌青眼配上满是巴掌印的两个大脸蛋子,一干人都要笑不笑的望天望地就怕噗嗤出声,陪他一起喝茶的两个人扶起他来就快步往外走,脸臊的通红。那跑堂的还想去喊着叫他们付了茶钱再走,被掌柜的一巴掌给乎到一边儿去了,这种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是调到厨房吧,在这儿跑堂怕是不是个省心的。
金贝儿望着眼前的男人,面貌比上次想相见的时候更精致了,想来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做了下装扮此刻才是本尊真容,只是为何坐着轮椅明明上次见他腿脚便利的很?此刻来不及深思又不好表现的太过亲昵,金贝儿只好状是不经意的开口问道:“公子你真是好心,他骂我蒙古鞑子,我扇他几巴掌,礼尚往来而已,怎么就扯上什么巡捕营了?我们确实是初来乍到,但都是守规矩的人,这京城的巡捕营也不能青红皂白的治我们的罪吧?”一边说一边摸着垂在胸前的发辫。
淳于不虹:“呵呵,小姐真是的。分明你这丫鬟把那酸生也骂的够呛,你倒是不提。当然巡捕营自然是公正廉明的,但是小姐你的这些仆从都随身带着蒙古刀,还膀大腰圆的,要是手下没个轻重那可不就有理变无理了吗?不过那酸生倒是有一点没说错,你们看着确实不会饮茶,”看几人又怒目而视,便补充道:“实不相瞒,这茶楼的茶味道也不过如此,还要专用这种不足一口的茶盅来故作风雅,小姐和你的随众们怕是喝不出味道还别扭的很,确实不如去饮酒呢。”刚要开骂的格日琪又撇撇嘴收了话头。至于一旁听说自家茶楼“故作风雅”的掌柜,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鹌鹑般缩在一旁没吭声。
金贝儿知道淳于不虹是何等机敏之人,也不觉得冒犯,反而笑了笑,问道:“既然如此,公子你就推荐个有好酒的地方吧,出门碰见这种人着实晦气,确实需要一顿大酒补偿补偿。”
“呵呵,我就说小姐是心胸宽广之人。这样,既然小姐你们初来乍到就算我介绍了地方,怕也是要一番寻找,正好晌午了,不妨由我做东,邀请小姐去前面不远的禾风庭如何?那里的梨花酿远近闻名,老师傅手艺也不错。”淳于不虹顺口便接了话茬,邀请一群人去吃饭。
金贝儿用眼角夹了下他,借坡便下了驴,一直不坑的松烟抛出一角银子付了茶钱便推着淳于不虹率先出了门。至于后面闹哄哄的众人,和不久赶来的巡捕营就都留给掌柜的自己头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