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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三日后出行回京后,这几日淳于不虹便只是在院子里每日读读书,反正收拾东西他帮不上忙,便躲在书房里看看书,空了就逗逗那只拢客,这家伙日日黍粮吃着偶尔还能得些核桃之类的山货,放出去怕是一般人养不起了。
“世子,通判大人刘大人之子刘铎过府求见。”这会儿淳于不虹正读着书呢,京元便进了书房禀报。
“刘铎?我认识吗?有没有说所为何事?”淳于不虹快速在脑中里过了一遍,对这个人没啥印象,在这府城,他最熟悉的同龄人就是沈二,不过沈二虽然性子跳脱些,但也知道分寸,不会随意带人过府。皮兴军能来成定王府自然是因为皮家和成定王的关系,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只以为是沈二有能耐罢了。
“您不曾见过,不过去年去林园的时候,他也去了。门房问过了,不过到底是通判大人的家眷,不好追问太过,他也没说为啥,只是说想见见世子您。”京元提醒道。
去年林园是荼白去的,他本人确实没见过这位刘公子。他点点头,京元便出门唤了个小厮前去门房通告,顺便把刘公子带过来流火园。
刘铎第二次来流火园,不过还是和第一次一样,低着头也不敢四处乱看,缩着脖子亦步亦趋的跟着那小童子,半晌那童子便在流火园门口脆生生的交代他顺着路直走便是,还不待他回应,那童子便快步往回走去。他踌躇了一下,梗着脖子往前走,好在只是拐了个弯便看见上次见到的那个什么管家之类的青年站在路尽头向他行礼。
“刘公子,奴是流火园的管事名唤京元,跟我走吧,世子在偏厅候着了。”京元无视刘铎缩手缩脚的局促模样,只微微出声提醒他。
“哦哦哦,那、不能、让、世子、等、我,咱们、快些、前、去、吧。”刘铎憋了半晌才边走边答。
“世子,这便是刘公子。刘公子,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京元领了刘铎进门,便向桌前的淳于不虹打了声招呼。这是淳于不虹第一次见到通判之子刘铎,名字他是听过的,而且这个刘铎还有点儿特殊,他是个结巴,平日里看不出来,一紧张便漏了原型。刘铎应该是二十多岁了,已经考中了举人,不过名次很靠后,此生要么推举做官不过职级不会高,要么只能去些典录相关的地方,好比什么僧录司道录司之类做上一辈子的文书。总之一句话,科举之路他算是到头了,不过想想也是,要是他这个样子还得个什么三甲,到了殿试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犯了,说不定还弄个殿前失仪的大罪,得不偿失。
“快进来吧,听下人禀告说刘公子你想见本世子?”淳于不虹招呼站在门口身形未动的刘铎。
他呆愣愣地走了进来,进门才看到除了淳于不虹和刚才的那个京元,还有上次一同去林园的另一个下人,一下子被三双眼睛盯着,他又开始发憷,还没回话,脸就涨的通红,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嗓子眼儿也好像被锁住了,只能不停吞咽唾沫。
淳于不虹看他那样子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只好温声安慰道:“刘公子你别紧张,松烟京元你们俩出去吧。”听到这个,刘铎连忙挥手示意,嘴上好不容易蹦出几个字:“不,不,不用,我,我,我。”话还没说完便不由自主将手探到喉咙处,仿佛想掰开紧锁的喉头。
松烟见状连忙上前,左手拧住刘铎的后颈让他动弹不得,右手两指轻抚少商和天突穴,片刻后刘铎终于放松下来,青白的脸上缓缓浮出血色。把他扶到桌前坐下,看他脸色又开始发白,忙出声说道:“刘公子,你且放松下,世子平日里对我这等下人都多有包容不曾苛待,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而且去年咱们还曾同游林园,世子何等谦逊你是见过的啊。快喝杯茶顺顺气。”
刘铎连忙点头示意,杯中茶水也被一饮而尽,淳于不虹看他的样子便只微笑没开口,尽量让他自己安抚自己。过了半晌,刘铎喘了口粗气看样子是平复过来了,他站起身来重重跪在淳于不虹的面前,口中一字一顿的说:“我、想、随、世子、一同、前、去、北京,我、熟读、各、类、风物、志。”淳于不虹自己不便起身,看他说完便示意京元把人提了起来。
“你要同我去北京是何意思,刘通判怕是不会同意吧?你已经中了举人,虽然你说话期期艾艾,但是以你的能力再加上你爹从中斡旋,翰林院或者国子监做个五经博士也是能的。”淳于不虹见他听到自己拒绝,又刻意把话说的慢一些,看来这刘铎因为口吃平日里没少遭人嘲笑挤兑,心思敏感的很,也不怎么爱和人打交道,紧张起来不光是口吃还手足无措的很。
刘铎的表情非常沮丧,“父亲、说、我、于国、于家、无益!”
淳于不虹闻言心中一阵恼怒,这刘通判平日里就是个油滑的人,但是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他对待自己的嫡子居然说出这般狠心的话。“你是举人出身,比这天下万万人都要强的多,就算不能做官,修书置典也是难得的能耐,更何况你还说自己熟读风物志,这难道不比那些书呆子强的多?你父亲说你于国于家无益,你是怎么想的?”
刘铎表情无奈不过此刻却目光灼灼的盯着淳于不虹,“父亲、说我、于国、于家、无益,有、弟弟、支撑、门庭,我,我、要、追随、世子、去、北、京、或、其他、地方,哪里、都行。”
淳于不虹看着他犹如稚子般信赖的眼光,不由开口逗他:“我此去北京怕是一辈子就待在北京了,哪儿也不会去,下半辈子都待在北京做个闲散王爷,你也要跟着我?”
刘铎表情又是一呆,随后便重重点头,还补充道:“我、熟读、风物、志,去年、游园、我、便、猜出、是、泉、州、小调。”怕别人不相信,他连忙说出去年同游林园时他的战绩来说服面前的人。为官治世一直都是家人的期待,他宁可整日待在房里看书,可是看着屡屡将嫌弃溢于言表的父亲,底下毫无尊重之意的兄弟姊妹,当然还有嘴上心疼却一再要求他退让的母亲,他的存在本身好似一个错误,让家人丢尽脸面,自己也一度活在尘埃里。去年游林园,若不是他嫡子的身份无法隐瞒,父亲怕是也不会让他出去“丢人现眼”。见到这位永远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勇毅世子,他以为他身有残缺应该同他一般活的辛苦万分,可是世子云淡风轻的气度让他脸上火辣辣的,他的谦逊仁爱不是装出来的,院子里的下人们对他的敬畏有加也是真的,除开身份上的差距,对上世子他觉得自己好似阴沟的老鼠般不堪入目。世子是真正的清风朗月翩翩君子,为了离他更近一步,他忍者恐惧在河边答题,只可惜世子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年后,他听说了皇上的旨意,知道成定王府要举家搬回北京,他才下定了决心。
淳于不虹看着他坚决的表情问他:“你抛家舍业随我去北京,代价太大了,如我刚才所言,若你父亲不愿意为你奔走,我可代为协助,去翰林院或者国子监,你确实不适合官场,去做个典修或博士,一辈子和文书打交道还能避开人,想来你应该喜欢吧?”此刻他有些理解刘铎,这世道他若是不得父亲喜欢,在家中估计过的也是艰难,想立户也不能被允许,只能日日内耗,估计也是被逼的狠了,才让他鼓起勇气跑来见他这个一面之缘的人。翰林院,国子监多的是些这辈子都无出头之日的小角落,他塞个人进去不过举手之劳。
刘铎听完,又跑去跪了下来,这次他先郑重的磕了个头,才说:“世子、有、孟尝、之风,我、熟读、风物志,有、朝、一日、或可、助您、一臂、之力。我、熟读、风物、志,世子、会、用、得、到、我的。”他语气坚决笃定,一再强调自己熟读风物志,像是在说自己是个有用的人。这倒是激起淳于不虹的一丝兴趣,也不急着让人扶他起来了,他翻开放在手边的《山河录》问道:“你说你熟读风物志,那我问你,阿尔金山的山体走向如何,当地有何特殊的风俗?”
那刘铎果然博闻强识,只沉吟思考片刻便答道:“阿尔、金、山、东北、走向,蒙语、中、是、有、柏树、的山,山脉、大、部分、存在、亦力把里、掌控、的、区域、内,靠近、当、今、的、哈密、卫。当地、多、蒙人,撒、里、畏兀、尔、人,民俗、亦、与、前朝、一般。他...”
“好了,你说的够多了,而且都是对的,足以证实你确实熟读风物志。其实我也喜欢。“淳于不红打断刘铎的话,心中已经有了底,一边回复他一边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册封面。《山河录》是当下书店便能买到的一本书,著书者不详,受众也寥寥,因为它是本游记类的书但是写的只有山川湖泊的分布以及相当部分的民俗描绘,若是不感兴趣的人读来估计觉得非常枯燥,其实据淳于不虹自己的理解书中就有多处错误,不过整体还能看,翻得多了就成了他手边常备的一本。“随我一同去北京也无妨,到时候咱们俩可以一同读这些游记,想着也不错。车架应该三天后启程,稍等让京元代我送你回刘府,回去收拾收拾,三日后一大早便直接过来吧。至于你父亲那边,你自己去解决,可行?”
还跪在地上的刘铎也不回话,只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再起身眼中已有泪光点点。京元上前帮他理理衣衫,二人便要出去,走到门口,淳于不虹突然叫住他,说道:“我想来是有些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借岑嘉州的那篇《洛阳春》送给你,望你能够豁达己身。去吧,三日后见。”
京元得了淳于不虹的吩咐,连车夫都没叫,将刘铎送上王府的马车后,自己直接坐上车夫的位置,扬手一鞭,赶着马车直奔刘通判家里。车内坐着的刘铎,心里默默想着《洛阳春》的诗句,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一阵呜咽。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谁道三冬无春色,冰山高处万里银。
淳于不虹分明是借这首诗宽慰他,身体上的残缺造就了命运的不公,与其悲悲切切自怨自艾,不如另辟蹊径发掘自己有为的一面,说不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车驾停到刘通判家门口,那门房本想上前问询,看到掀开帘子下来的是自家大少爷又兴致缺缺的坐了回去,京元哪里看不出这人踩低捧高的嘴脸,毫不客气就开口朝刘铎说了起来:“不是奴才多嘴,刘公子你家着实是没规矩,你瞧瞧咱们成定王府,上至王爷世子,下至门房走童,哪个不是彬彬有礼严守家规府规。而且,王府里招人,首要看的便是那品德,若是不识相的腌臜玩意儿能跑到我那流火园面前,从门房到巡卫保管少不了每人二十军棍。”那门房本来听到这些话就有些惊疑不定,换做旁人早就破口大骂了,可这人和大公子说话的时候张口闭口就是王府的,又让他不敢上前。
恰逢此时一顶轿子抬到了刘府门前,那随行的小丫鬟唤了声太太,一个衣着华丽稍显丰腴的妇人便下了轿来。见到门口堵着辆马车,又看到是儿子刘铎和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傻呆呆的站着也不知道挪动一下,便皱起眉头说道:“阿铎,这位是何人,还不快快把车驾挪到一边去,哪里有这般没有眼力见的,堵在刘府门口成何体统,你也好歹是个举子,也需交些上的了台面的朋友才是。”说完,也不管面色涨得通红的刘铎,便要进去。
平日里没人敢在京元面前这般行事张狂,更何况他现在行走在外代表的就是世子,听到这妇人阴阳怪气的一通话,也顾不得刘铎的面子,毫不客气的回怼到:“您倒是妇人贤良淑德的典范,连个门房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难怪您这般目中无人,这刘府家风怕也是迎风臭三里的标杆。我确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还是成定王府的一个下人,只不过府里规矩森严,王爷和世子都说,主子要是苛待了下人咱们做下人的尽可以去报官,同样的,要是下人不守本分也尽可以发卖了出去。在府里,王爷世子待我如亲人,没想到今日在这小小的通判府门口居然受此奇耻大辱,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说完也不去看那妇人青白交加的脸色,向刘铎一声告罪便扬鞭走了。刘铎此刻冷下来的脸色,彻底惹恼了有气没处发的妇人,她正要上前来训斥一番,谁知道刘铎见她要走过来,头也不回的进了府门,把她气的差点一个仰倒。
稍晚点,下了职的刘通判回家刚坐定,就听见自家妇人一顿噼里啪啦,等把事情听完,他脸色一变,抛下妇人便去了刘铎的院子。此时的刘铎正在整理书案上的笔记手稿,见到父亲进门依然手下不停,只当没看见。刘通判站了一会儿也不见儿子和自己打招呼,有些恼怒,又不得不自己咽了下去。
刘通判咳了一声问道:“阿铎,你阿娘说今日在府门口与人起了冲突,那人对她一番冷嘲热讽后便离开了,那人是谁?”
“京元,世子,流火园、的管家。”
“世子?你为何会和他一同回来,听说你是被他送回来的?你去哪里啦?”刘通判一听世子哪里不清楚指的便是广平府里的那个,连忙追问道
“我去、世子、府,世子、答、应、带我、一起、回、北京、去,三日、后、我便、会、离开。”刘铎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以往他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他眼中的失望和鄙夷着实沉重的很。
“你说世子要带你去北京,三日后便走?为何?你去干嘛的,莫非你在世子身边谋了好差事?”刘通判听着这一字一顿的说话心中便是一阵烦躁,此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询问。
“是。”
“......我是你爹,你这般惜字如金做给谁看?你在世子身边干嘛?”刘通判顿了顿,又说:“做什么都不重要,世子愿意带你去北京才是大机缘,想不到平时默不作声的闷罐子居然能入了世子的眼。你此行前去便是老实本分好生在世子身边待着,家里也不用你操心,你母亲自有我来照顾,你弟弟们,对了,你要好生表现,到时候要是能帮你弟弟一把也不枉费家里对你的百般培养。”说完他便着急忙慌的往外走。
“父亲。”刘铎叫住了他,刘通判一转身便看到自己儿子直勾勾的望着他,说:“京兄,说、刘府,家、风、不、正,臭的、很。”刘通判一听这话,刚想破口大骂,转瞬间又头皮发麻,那个什么管家说刘府家风不正,过几天怕是世子就要对外这么说,而他却毫无办法,即使是个空有爵位的世子,拿捏他个小小府城通判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他抬头想骂刘铎为何容人这般侮辱,对上目光中隐含仇恨的儿子,他话怎么也说不出,扭头便出去了,身姿颇有些逃之夭夭的狼狈。
刘铎离府的那天早上,父亲和兄弟姊妹们都没见到,只母亲远远站在院子门口,她的脸上挂着些不舍,不过最终也没开口挽留。他这个儿子生来就是个残缺的,他若是个傻子痴痴呆呆的也行,偏偏他还考了个举人出身,一个口吃的举子,比之鸡肋也差不多,让她诚不下心来夸狠不下心来怨。早早给他定个亲事,他也百般别扭,满身上下都是孤拐气。现在好了,他要离家了,连个念想也没有留下,想到几个已经长大的儿子,瞬间又觉得,算了算了,走了好,本来就这么点儿家业,走一个省心一个。
刘铎一大早便在成定王府等着,他只背了两个大布包,从刘府出来,他除了手札笔记和书什么都没带。京元看到他的样子颇有些啼笑皆非,把他领到一辆马车前便交代了他两句,里面已经坐了三个男人,他们算是世子的幕僚,此次也陪同一起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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