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瑾看着魔方滚进泳池，溅出小片水花。梁景盛仿佛得逞似的，咧嘴呲了呲牙。他转身离开，梁修瑾叫住了他。
“站住。”
梁修瑾走到梁景盛面前，“捡起来。”他比梁景盛矮半个头，还瘦，但气势上完全压过壮实的梁修瑾。
后者面对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梁修瑾一步步逼近，梁景盛就一步步往后退。
姜玫张了张嘴，想说不能再退了，后面是泳池。但她终究没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景盛一个后仰栽进泳池里。
梁修瑾站在泳池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泳池里扑腾的梁景盛，又重复了一遍：“捡起来。”
梁景盛完全慌了，一边扑腾一边叫救命。溺水的动静大的惊人。
然而梁修瑾完全不为所动，他冷漠地看着泳池里的梁景盛，甚至觉得他蠢透了。
梁景盛会游泳，但他显然忘了自己有这项技能，附近至少有10个以上的服务生，听到动静已经冲过来了五六个。最关键的是，这个泳池里的水根本淹不过梁景盛的脖子，只要他把自己站直了。
梁景盛很快被服务生救了上来，狼狈地趴在地上呛声咳嗽。
梁修瑾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后者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怪叫着往服务生背后躲。结合着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像只凄惨的落水狗。
有另一个服务生将梁修瑾的魔方捡了上来，梁修瑾接过魔方转身离去。路过姜玫的时候，他朝姜玫伸出手。
姜玫一愣，视线落在那只拿了湿漉漉的魔方的手上，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她从口袋里掏出带着小花的手帕递给了梁修瑾。
梁修瑾毫不意外地接过手帕，擦干魔方和双手，然后将手帕还给了姜玫。
姜玫捧着沾湿的手绢，脑子一片空白。
他太淡定了，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安静沉默的男孩，刚把他的堂兄逼近了泳池里？碾压式的胜利，对方的大吼大叫更显得他从容可怕。
梁修瑾没能如愿离开，他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被气势汹汹的大伯拽着手臂又拖了回来。
梁开渂听说自己的儿子栽进了泳池，得知现场还有梁修瑾的时候，他就认定了一定是梁修瑾干的，成年人的力量远超孩童，他抓着梁修瑾胳膊的手根本没控制力气，梁修瑾却连脸色都不变，只是冷淡地提醒梁开渂：“大伯，你应该不想弄断我的手，然后被爷爷打断腿吧。”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梁开渂的痛处，他眼眶瞪出：“小兔崽——”
“大哥。”晚到一步的梁开济捏住了梁开渂的手腕，无框眼镜下的眼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梁开渂不得不放开手。
梁修瑾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腕，梁开济低声问他：“没事吧？”
越来越多的人来最上层的甲板上，姜玫没有找到机会离开，姜昊明看到她就把她拉到了身侧，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姜玫摇了摇头，小声嗫喏道：“爸爸，我没看清。”其实看清了，但鬼使神差的，话到嘴边，她换了个说辞。
姜昊明盯着养女看了片刻，她微微低头的时候显得和小白兔一样无辜乖巧，这样的小女孩在家长的眼里是十足的好孩子，还孩子怎么会说谎呢？姜昊明看到了姜玫躲闪的眼神，但没在意，没看清这个答案，可太妙了。
他甚至抬手揉了揉姜玫的头发，鼓励似的道：“玫玫做的很好，离得这么远，没看清很正常。”
获得鼓励的姜玫胆子放开了一点，手攀上了父亲的袖子，紧紧拉住。
梁修瑾的大伯母冲过去抱住湿透了的儿子，一边哭一边道：“小瑾怎么能这样？小盛怎么说也是你的哥哥啊。把兄弟推进泳池里，这种事情是怎么做的出来的？”
梁景盛看到父母，底气立马足了。跟着母亲一起嚎道：“就是他，他要杀了我。”
梁开渂站在妻儿面前，对着梁开济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这事儿，你看怎么办吧。”
梁开济推了推眼镜，还没说话，陈曼彤踩着高跟鞋走到梁开渂面前：“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急着给我儿子扣一个杀人的名头，大哥大嫂好谋划呐。”
梁开渂：“弟妹，我儿子难道好端端地自己跳进水池里吗？当然，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大家都是一家人，让小瑾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也不会拿小瑾怎么样不是？”
陈曼彤冷笑了一声，梁开济道：“大哥急什么，就算没有监控，这不是还有一个小朋友和服务生在场？问问不就知道了。”
在场的服务生不会靠的很近，都表示他们是听到动静才出去的。剩下的焦点，就变成了姜玫。
梁开渂目光阴沉地扫向姜玫：“小朋友，你老实说，小盛是不是因为小瑾掉下泳池的？”
梁开济皱了皱眉：“这样诱导孩子不太好吧？”
姜玫被所有人的目光紧盯着，紧张到引发生理性的吞咽动作。姜昊明拍拍她的后背：“不要怕，大胆说就可以。”
姜玫的视线焦距定格在大人们的领口，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会让她好过很多。她摇了摇头，说自己没看清。
这显然不是梁开渂想要的答案，他跨近一步：“是没看清，还是不敢说？小瑾威胁你了？”
梁开济一直保持着的温和神色此刻终于冷了下来：“大哥，过分了。”
姜玫视线转移，看到梁修瑾，他抱臂站在人群外围，好像这一切是场与他毫无关系的闹剧。姜玫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梁开渂开始觉得胜利的天平朝他倾斜。
他甚至安慰起了姜玫：“没关系，你只要讲出来，叔叔给你做主。”
梁修瑾抬眸，接触到姜玫的视线。空洞一片的眼神里带着游离在世界外的疏离和冷淡，然而对着姜玫，他扯了扯嘴角，幅度很浅，但姜玫却觉得他好像在嘲笑她的胆子和目前的困境。
姜玫收回了视线，扁了扁嘴，眸子里很快氤氲上湿漉漉的水泽。
“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弹琴，没看那边。刚刚阿瑾哥哥睡着了，我弹得是摇篮曲呢。”
姜玫这段话把梁开渂准备好的后续发言彻底堵在了嗓子眼里。他张了张嘴，竟然第一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
陈曼彤“哈”了一声，开口道：“大哥，爱子心切都能理解。快带着小盛去换套衣服吧，大冬天的，搁外面吹半天怪冷的。”
整个邮轮行并没有因为这场“事故”而提前终止，相反，第二天，船上的气氛就变得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姜玫得到了父亲的夸奖，就连难得给她一个眼神的母亲都来关心了她两句，甚至为她搭配好了后面几天的服装和配饰，要知道，这在平时，是只有姜惜才能享受的待遇。而姜玫，她有保姆阿姨和外面请来的服装顾问，后者每个季度上门一次，并不需要柳以珊特别费心。
小孩子嘛，对父母的表扬都会看的很重。深刻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受到表扬的姜玫在后面几天，都尽心尽力地跟着梁修瑾，不过始终被隔绝在几步之外。每当姜玫向再靠近一些的时候，梁修瑾凉凉的一眼就让她缩回了试探的小爪子。
姜玫没有找到其他机会。邮轮行的时间也不会等她，下船的时候，姜玫回头看了梁修瑾一眼，消瘦冷漠的小少年站在甲板上，背后是灰沉的天空，他的脸上带着一贯的厌世和疏离，与周围的尘世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够不到的，姜玫想，交朋友什么，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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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邮轮行，姜玫在家渡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最直观的体现，大概是姜惜故意砸碎她的碗的时候，父亲教育了姜惜，而母亲竟然没反驳。
姜惜当时又愣又惊又怒的表情，姜玫现在还能回味。
年三十晚上，姜昊明带着一家子回了父母那里。姜兆康年届七十，身体还很硬朗，从集团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和妻子胡玉珠住到了云城临近的一个小县城。在那里，姜兆康圈了一大块地，有山有水，过起了修身养性的日子。
只是姜家老头心狠手辣了一辈子，临老这么转性，让圈子里大多数人都不怎么相信。果然，没多久就传出姜兆康开始搞生态养殖，效益居然还不错。
姜惜每次回爷爷奶奶家就老大不乐意，老人家规矩重，一直被母亲溺爱的姜惜在二老的眼里可不算什么乖孩子，何况身体还不算特别好，能健康长大就不错了。别说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了，二老看见姜惜的算数练习册的时候，眉头拧起来都能夹死苍蝇。
相比起来，姜玫虽然是领养的，但成绩不错，会唱会跳的，又很听话，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看着就顺心喜气。
不过姜惜到底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无论她多冒失不听话，两个老人家顶多说几句就过去了。这一点在姜玫这里就行不通。
胡玉珠年轻时候是标准的千金名媛，一言一行都有讲究。有次姜玫在饭桌上夹菜掉了个丸子，被胡玉珠留在家里教了一个多礼拜的礼仪。而爷爷姜兆康则每次看到姜玫都要考核她的学习成绩和钢琴舞蹈成绩，姜玫总觉得像是第二次期末考试。
所以，在回爷爷奶奶家这一点上，姜玫难得和姜惜统一战线。不过姜惜能表现出来这一点，但姜玫不能。
车一路行驶进姜家二老的庄园，此时此刻，姜玫还没意识到，走进这扇门之后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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