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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黄的太阳悄悄溜到山后藏了起来，夜色汹涌着笼罩四野。
破庙里已经架起了火堆，季琉坐在明亮的火光下埋头努力干活。
她一会儿拿着雕刻刀仔细雕琢，一会儿又嘟着嘴吹掉手指上的木灰，一会儿又抻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热汗。
一刻也停不下来。
季琉在准备明日进城之后要用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还是个极为重要的赝品。
爹曾经同她说过，今年皇宫内的起居院要招收新的学员，可是要成为里面的一员必须经过层层选拔。
毕竟以后选出来的起居郎是要随时跟在皇帝身边的，可不能有一点马虎。
起居院最底层的选拔方法，就是把一定数量的沉香木牌子下放到各个地方。经过县官暗察，通过者就会获得一块牌子。
现在她就是在仿制起居院的牌子。
“呼！看来爹教我的雕刻手艺关键时候还挺有用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季琉为什么敢冒风险去仿造起居院的牌子，就是因为她手里有图稿。
季博昭身为一个三品官，在宫里肯定有相熟的人，想知道牌子上的图案并不是难事。
再说他本来就喜欢收集各种没人在意的东西。
为了仿造得更逼真，季琉把沉香木牌丢在灰里滚了一遍。
……
一缕晨光从破败的屋顶洒下，透过供桌和佛像之间的缝隙照射在眼皮上。
季琉飞快的从供桌下钻出来，跑到门边。
东方的天空此时空空如也，偶尔飞过去一只早起的鸟儿。
天明时分，太白星应该出现在那个方向，可偏偏没有。
太白星在该出现的时候没有出现，在不该隐藏的时候隐藏，只有一种可能。
天下兵事止息，若是有军队在外面，应该尽快回朝。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皇帝急着命令符将军班师回朝。
没想到皇帝这么在意符将军，连他什么时辰班师回朝都让钦天监的人算好了。
“快去前面……一定在……”
不远处响起马蹄肆意的践踏声，说话人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是能感觉到一团混乱的杀气。
四野只有这一间破庙，他们一定是奔着这儿来的。
季琉慌忙往回跑，忽然觉得耳后生风。
恍惚看见一个乌鸦一般黑的身影从旁边飞过。
不多时，破庙外响起了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哒哒哒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似乎是专门训练过的。
季琉藏在供桌下，双手贴着地面，能感受到地面在颤抖。
供桌缝隙间的香灰铺满了她的肩头，像下雪似的。
一个庞大的身影映在地面上，她不由呼吸一滞。
来的不会是山匪……吧。
什么时候山匪的素质这么高了，脚步声听起来就跟军营里的将士似的。
“马将军，附近只有这一座破庙，准是这里没错了。”
季琉掐着指尖，轻轻送了一口气。
但是这一口气没松多久，随着马将军的脚一抬，她的心顿时就悬了起来。
剑刃离开剑鞘，摩擦出刺耳的剑鸣，震得两只耳朵嗡嗡的疼。
季琉下意识的攥紧衣裳下摆，十根脚趾紧张的抠着鞋底。
一颗冷汗从额头上滚落。
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破庙外的光越来越亮眼，折射到剑身上格外晃眼。
将军的大脚一步一步地朝她这里靠近……
“嚯！”
挡在供桌前的破布被将军的长剑一挑，携带着上面摆放着的破香炉一起，哐当一声滚到了地上。
一张满是大胡子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双眼红得瘆人！
季琉吓了一跳，八爪鱼似的盘紧了供桌一脚。
“妈的，是个小乞丐！”马将军啐了一口。
季琉暗自庆幸昨晚换了身脏衣服，还顺便补了一下“妆容”。
两个虾兵蟹将很快上来钳住她，把她从供桌下拽出来。
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张嘴就是震天吼：“马大哈，抓着人没有？”
马将军的每一根大胡子都竖起，瞪着眼喝回去：“精细鬼，你喊魂啊你！人没抓着，就一个小乞丐！”
喊马将军的人穿得像个夫子，八字胡，尖嘴猴腮。姓荆名守财，是马将军的发小。
马将军知道自己平时粗心大意，可是姓荆的总是在他部下面前损他，他也得损回去才不吃亏。
荆守财满脸堆笑进门，精明的眼盯着季琉看了好一会儿。
“小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儿。方才你有没有见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来过？”
季琉觉得这个人比马将军好相处，可是……
“没……没……见过。”季琉磕磕巴巴的回答。
“哟呵！”马大哈跟见了西洋镜似的大惊小怪。“哈哈哈，小叫花子还是个结巴，哈哈哈哈哈！”
荆守财也忍不住笑了，那些虾兵蟹将自然跟着笑。
马将军从哈哈大笑到捧腹大笑，换了十几种笑法。直到腮帮子发酸了，他才忍着停下来，可是脸上的笑怎么也控制不住。
“真……真搞不懂，一个乞丐竟然是结巴，是怎么讨饭的？”
季琉暗中白了马将军一眼，蠢！
结不结巴有什么关系？活儿好就行！
马将军像逗鸟儿似的嘬嘬嘬，“来，说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让爷爷我乐呵乐呵！”
季琉一哼，别开脸。
见她不合作，马将军挨到荆守财身边。
“精细鬼，你像个法子让她念念。不然我就把你昨夜被媳妇儿赶出被窝的事儿散布出去！”
荆守财：“……”
也只有这种傻子才信他说的鬼话，这些年真是难为自己了。
一个大烧饼出现在季琉眼前。
荆守财佯装善意：“小兄弟，你给这位将军念一遍，这个烧饼就归你了。”
季琉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真是烧饼啊！
天知道昨晚她为了啃那两个连佛爷都不愿吃的馒头，险些把牙嗑掉了。软乎乎的烧饼，这才是正常的食物。
荆守财十分满意她的反应。吃饱，果真是乞丐的第一要义。
“吃……葡萄……不……不”季琉费力的咬字，一张脸憋得彤红。
马将军已经笑岔了气。
“不……吐……葡萄……皮！”
荆守财笑出了泪。
门口几个笑点低的虾兵已经笑趴下了，脸一下一下的抽搐。
季琉迅速抢过荆守财手里的烧饼，一把塞进怀中。
真想让这俩人也来一次！
马将军笑得不能自已，伸手去拉荆守财。等两人挨到一块儿的时候，头皮突然一麻。
马将军惊恐的盯着自己的嘴皮，听见从他嘴里冒出了一堆不是他说的话。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刀刀吐葡萄皮……呸呸呸！”
荆守财也开始变得不对劲，表情和马将军的如出一辙。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葡萄皮皮皮皮……”
站起来的虾兵蟹将再次笑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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