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回家以后,甄蓁心里一直存着个疙瘩。但这事儿不好问出口,加之家里事务繁杂,暂时也抛开去。只因她兄长甄蕤又要回金陵去,她又要帮着收拾行李,安排下人,很是忙了一阵。
话说甄蕤自从到了京城,日日都有帖子上门,几乎全京城的勋贵子弟都找了上来。甄蕤有心拒绝,却不能得罪这么些人,少不得一一应付,忙得几乎不着家。这一日甄蕤应理国公公子柳宁之邀,前去柳家一处别院赴宴。谁知道到了那里,也不见有其他人在,只有柳宁一人等在厅内。
“柳兄弟,这是何意?”
甄蕤一时摸不着头脑。
柳宁一面将人让进来,一面说道:“世兄见谅,今日小弟是受人之托,有位爷听说你来了京城,非要见上一面,央小弟做个中间人。”
甄蕤心中已有了猜测,假意抱怨:“我只说你不懂道理,果真如此说了,我又不能跑,非要另寻个由头,诓了我来,也不怕我同你翻脸吗。到底是何方神圣,叫你如此大胆。”
“你且先进去吧,便是借我一个胆儿,也不敢和那位爷说半个不字。你见了他,就不会抱怨我。”
柳宁也是有苦难言,他又何尝没有看出来甄蕤接帖子都接的小心翼翼,只怕生出什么事端。
甄蕤心想,八公最初虽说同气连枝,但三代以来,私底下早有各自的盘算。而理国公一脉与先皇后娘家有姻亲,自然更向着太子,而今这么大费周章要见他的,即便不是太子也是太子心腹了。
“柳兄弟,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甄蕤留下这么一句,便往里头的隔间而去,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进得厅内,当中上座一人,锦衣冠,仪态从容,正是当今太子,名唤司徒瀚。甄蕤忙上前参拜。
待甄蕤礼毕,司徒瀚才施施然开口:“免礼,明睿叫我好等。”
明睿便是甄蕤的字,司徒瀚本意添些亲近,却不想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到了甄蕤:“草民不敢,实在是不知太子尊驾在此,万望太子勿怪。”
司徒瀚笑道:“哈哈,不知者不罪,况且今日是我邀明睿小酌,很不必如此拘束。”
甄蕤腹诽:论睁眼说瞎话,非眼前这位莫属。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诓来,连酒菜一应全无,也太假了些。奈何这人又得罪不得,只好虚与委蛇,勉强应对。
好在司徒瀚也并不想浪费时间,三五句话过后便直奔主题:“听说明睿还未入仕,东宫倒是有几个空缺的职位,官虽不大,说出去也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早年间甄大人就曾任御前侍读,与父皇关系匪浅。我也曾想,若是明睿在京城,我必定要和父皇求了来做伴读的。”
“草民愚钝,恐担当不了此重任。”
甄蕤立刻回绝。他何尝没有听出太子话中的意思,然仅凭这一点,他也看得出太子如今已经开始着急了。想起来前父亲的嘱咐,甄蕤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今日是被诓来的。甄家在这事儿上,果然半点倾向也不能有,遑论他到东宫任职。
司徒瀚似乎也料到了甄蕤的反应,并不在意,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但若明睿有什么想法,尽管同我说。甄家历代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明睿乃名门之后,定能成为像甄大人那样造福一方的好官。我可是听说,甄大人将金陵治理的妥妥当当,上行下效,当地上下官员无不心服口服,更是对甄大人言听计从。”
甄蕤只当没听懂,回道:“太子殿下谬赞,父亲身为地方官员,保一方平安,乃是本分。父亲亦常常教训草民,为人臣者,当忠心侍主,为君分忧。”
司徒瀚见他不为所动,又赶着回宫,便不再啰嗦,匆匆留下一句“明睿回去再仔细想想,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便走了。
甄蕤也没多做停留,直接骑马去了未来的岳父大人,现任吏部侍郎周全府上。刚到京城他就已经上门拜访过了,将父亲的意思一一说明,也得到了周全的认同。而今太子突然找上门,甄蕤也没个商量的人,一想也只能求助周全。
周全听甄蕤说完,心中便有了计较,说道:“这其中有个缘故,你可能不知道。如今几位皇子都大了,圣上早有给皇子们封爵的意思。明年选秀期到,五皇子和六皇子皇子大婚,分封爵位,出宫建府,几乎已经成了定局,只是皇子的封号还等圣上定夺。按理,如今圣上正当年,皇子若无大功,理应封郡王,比照三皇子和四皇子例。但是上个月宫里有消息出来,说是皇上想封五皇子亲王爵,便引起一番不小的动静。须知三皇子与太子年纪相仿,早两年在朝中已经经营起自己的人脉。而五皇子更不用说,同是嫡子,打小又聪慧过人,一旦入朝之后,对太子可就是大大的不利。太子的外祖家原本也是大族,只可惜自从先皇后仙逝之后,被各方打压,如今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甄蕤听了恍然大悟,道:“怪道太子这样着急,还特特叫柳家的诓我过去。只是太子并无失德,圣上难道真有意要……”这话却不能说完,即便是私下里,一旦出口就是大不敬。
“天威难测,谁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呢,许是太子太不安分,连六部安插了人手不说,更意图拉拢许多德高望重的老臣。越是这样,圣上的心就越往其他皇子那儿偏。罢了,这些事你且先不用管,当务之急是避开这些,若是京城里没什么要紧事,你依旧回金陵去吧。”
周全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碗盖,轻轻的撇开漂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小口,入口虽苦,回味却甘,不愧是贡茶。
甄蕤道:“倒不是别的,只是若回金陵去,京中只剩下母亲和妹妹两个女眷,没个跑腿的人,总归有些不放心。”
周全笑道:“这有什么,有什么事打发人来一趟,叫润之去办也就是了。你正经回家念书,三年虽长,也不过转眼间的事。你父亲是把甄家的未来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才不叫你像那等纨绔学习,只拿钱捐个虚衔,有什么前程可言。”
甄蕤虚心受教,回家后就禀明李夫人,当下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第二天,周府就来了消息,说是昨日太子回宫后就不舒服,今日连早朝也不曾去,周全嘱咐他这几日不要出门。甄蕤吓出了一身冷汗,又不敢叫母亲和妹妹知道,多添烦忧,只好一个人憋着。如此又过了三四天,太子依旧没有上朝,甚至不曾出过东宫,甄蕤这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甄蕤有些明白过来,叫个心腹小厮将一封蜡封过的信送去周府,准备第二日就启程回金陵。
第二日早朝,告病已久的太子依旧没有出现,朝廷里却出了件大事——匈奴乱,边关告急,圣上龙颜大怒,命北静王为主帅,神威将军宋饶为副帅,统领十万人马,挥师北上。更叫人意外的是,皇上钦点五皇子司徒泽随军出征。圣旨一下,前朝后宫翻了天,纷纷猜测皇上此举的用意。
这些,甄蓁却是不知道的,只是偶尔通过下人口中得知,北边又要打仗了。先时甄蓁也没觉得有问题,毕竟匈奴之患古来有之,况且这仗远在天边,她父兄又不随军出征,没什么好担忧的。然而,甄蕤却为了这事儿推迟了回金陵的日子,甄蓁便猜想其中有什么缘故。一问,连带着太子招揽和五皇子出征的事都知道了。
天越发冷了,甄蓁垂首坐在凉亭了,手中绕着帕子的一角,思索着什么。一阵风吹来,带着淡淡的馨香,抚过脖颈,叫她不由得瑟缩。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最清晰的却是那日在百花园看见的身影,若是猜得不错,那人正是五皇子。
“哥哥怎么不早点说与我知道,也好叫妹妹有个计较。这样一来,哥哥更应该早点回金陵才是,恐怕五皇子这一出征,太子的病也就好了。”
甄蕤叹道:“是该回去了,只是我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母亲和妹子。外头的一应事体我都已经交代给赵伍了,就是你身边雨霖那丫头的爹,他们一家子都跟着回了京城,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他去做就是。若有他办不成的,你尽管去周府叫人,也都是交代过了的。”
甄蓁听他一样样交代,不由得发笑:“这几日哥哥不知唠叨过多少次了,早都记下了。何况母亲和我一般的也就在家里,便是要出门,也是有限的几次,很不用费什么事。果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也赖不着我们头上。”
“话是这样说,外头没个爷们儿到底不方便。我已去信给父亲,叫二弟或者三弟过来,好歹照应几个月。”
甄蕤倒是难得想得周到,生怕只留母亲和妹妹在京城不方便。
甄蓁一听,不由得叹道:“哥哥真是糊涂了,既然已经托了周家,何必又大老远的把二哥三哥叫来。再者外人看来,都是父亲的儿子,甄家的爷们儿,万一有心人调唆或是引诱,父亲和哥哥又远在金陵,母亲又在深宅,谁又能奈何的了他们?花天酒地也就罢了,只是京城里满地都是贵人,若惹出什么祸患可就不妙了。”
这事儿还是甄蓁问过李夫人才明白过来的,到底嫡庶有别,许多事也很不该叫他们知道。
甄蕤恍然道:“是我糊涂,把这个也忘了。还是妹妹想得周到,看来为兄可以安心回金陵了。”
“哥哥原是做大事的人,因此倒把这些微末小事忽略了,其实也不值什么。若不是这些日子母亲天天指点,我又哪里能想到这些个,只怕也要栽几次跟头才知道人心险恶。”
甄蓁正想与他多说几句,老远就看见撷芳手上拿着什么,快步往亭子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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