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征保持在一个微弱而未恶化的水平。学姐坐在他身旁，默默用湿布擦拭他身上的血迹与污渍，轻声说：“教授，当年你要是能有这么一个时刻，也耐心地给乔伊递上一条湿毛巾，或许她现在不会如此恨你。”这话含着某种感慨，却没人能回答。
到了傍晚时分，改装总算初步完成。那担架车颇为简陋，由钢板铺成底，四个钉牢的轮子勉强保持平衡，还另外装了一个手动刹车杆。液压杆安在侧面，能够让车板在小范围内倾斜，方便把伤员放进去再锁紧。随着顾子衿用力拧紧最后几颗螺丝，林忻敲了敲那坚硬的钢板，发出“咣咣”震响，虽不美观，也能小范围承重。
学姐和医生合力将教授转移到担架车上，用皮带和棉絮固定。医生还仔细在车上铺了几层软垫，以防一路颠簸伤到他脆弱的肋骨和血管。乔伊轻轻握住教授的手，微哑着声音：“我们要走了，教授。撑住。”教授当然无法回应，她却仿佛感到他指尖微微颤动。
万事备好，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远处可隐约见到几道冷冷的探照光扫过工业区废楼的轮廓。黑夜仿佛从废墟深处滋生，裹挟着更多不安因素。学姐嘱咐道：“咱们从后门出去，沿着铁轨往东，届时会经过一段高架桥，下面有条地下涵洞，传闻通往废弃的码头区。我联络过那边的朋友，或许能暂时收留我们。”
医生把所有药物打包在一只背包里，林忻和顾子衿负责推车，乔伊和学姐走在两侧持武器戒备。一行人就这么踏入了夜色。压抑的气氛在鼻尖回绕，脚步声在碎石间蹭出低沉回响。每往前迈一分，都像在和命运对峙，谁也不知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射来子弹或扑来黑市刺客。
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来到原先的铁轨交汇点。因为最近阴雨不断，路面泥泞不堪，推车的轮子在坑洼里起伏不定。顾子衿额上布满冷汗，林忻也要不断施力才能确保教授不会被颠簸翻倒。乔伊和学姐则极目远眺，时刻准备阻止任何潜在敌人。
夜色陡深，偶有电闪般的光在云后隐现，仿佛无声的惊雷。乔伊忍不住想起之前那个夜晚：她与林忻在废诊所里遭遇危险，好不容易带回退烧药。可眼下时局比那时只会更凶险。“h”与黑市的联手绞杀，或许才真正开始。她虽恐惧，却也不想退缩——只要能保住教授这条命，或许真能挖出那深藏于量子核心背后的秘密。那不只是教授的秘密，也是她——被拉普拉斯妖侵蚀的少女——必须面对的命运之谜。
林忻忽然放轻脚步，示意大家原地静止。乔伊立刻抬眼，发现前方铁轨边伏着两道晃动的人影，看起来像是蒙着面，手里还提着刀具或枪械。学姐也绷起神经，紧紧握住匕首。那两个陌生人似乎在交头接耳，不知在等待谁。顾子衿皱眉，低声说：“可能是黑市巡逻员，或者别的势力。”
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毕竟教授的情况经不起争斗。学姐环顾四周，发现右边那片残垣下有一条小道可以绕过去。她轻声规划路线，让乔伊和医生护住车子，林忻和顾子衿负责排在前面警惕，一旦那两人发现他们，就得拼死掩护转移。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尽量减轻轮子在碎石上的摩擦声。夜幕的阴影成了最好的掩体。那两道身影或许注意力分散，没立刻察觉到他们。乔伊屏息前行，每一步都在命悬一线。
然而就在他们快接近那小道口时，教授突然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响在夜里。乔伊心里猛然一跳，这异样的咳声对于潜伏来说简直要命——那两个陌生人也立刻抬起头，其中一人似乎低喊：“谁！”旋即就取下背后的什么武器，反射般朝他们藏身的方向逼近。
“糟了，快走！”林忻当机立断，压低嗓子催促大家先行。顾子衿推着担架车加速往那小通道方向冲，可泥泞地面让轮子不断打滑，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对面那人一听见这动静，破口大骂：“给我站住！”随即“砰”的一声，子弹呼啸着擦过乔伊的肩头，激起一片火花。乔伊惊出一身冷汗，迅速往旁闪躲，回头看顾子衿，他也被震得手臂发麻，差点失手松开车把。
另一名陌生人也朝他们快速接近。学姐眼见对方拔枪就射，顿时面色一冷，猛地甩出匕首，刀锋在夜色中闪过寒光，准确地击中那男人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枪掉落在地。林忻不等他回神，整个人如同猎豹般扑上，三两招就把对方掀翻在地，夺下他的武器。可另一名敌人却从后方逼近，手里挥舞一把短刀，一刀刺向林忻后背。乔伊心急如焚，大喊：“小心！”林忻反应极快，转身抬胳膊格挡，刀刃划破他衣袖，鲜血顿时染红布料。
“嘭！”一声闷响，是顾子衿趁间隙补了一枪。子弹砸向那人的腿部，对方闷哼，痛得跌坐。学姐也撤回匕首，一把夺下对方的刀，反手将他制服在地。乔伊趁机冲过去，用力帮忙压住那人。夜色中，血腥味弥漫，教授在担架车上发出微弱的呻吟。那一刻，乔伊害怕极了，担心枪战惊动更多敌人。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们必须突围。
好不容易制服那两个阻拦者，林忻和顾子衿相互搀扶站起。林忻大口喘着气，胳膊被刀划开的口子还在往外渗血。顾子衿也因推车加上刚才的枪后座力而手臂酸痛不已。学姐皱眉看了眼倒地的两人，没有赶尽杀绝，只把他们的武器收走，正打算匆匆离开。乔伊忽然想起什么，在那人衣兜翻了翻，却没有找到能说明身份的证件，也没搜到任何线索。他们或许只是黑市临时雇来的巡逻或守卡之人。
“别再浪费时间，快走！”医生出声催促。乔伊这才作罢，一行人推着担架从那破烂的小道穿过。这段路崎岖不平，每一次颠簸都让教授痛苦地低吟。医生干着急却无可奈何，只能一直用手轻抚他胸口，小声安抚：“再忍忍，快了……就快出了工业区了。”乔伊听了这话，眼眶一阵酸涩，她也想告诉教授：再等等，一定能熬过去，可她自己也没把握。
小道尽头果然通向那座高架桥下的涵洞。这里阴暗潮湿，堆积着大量垃圾和霉腐杂物，空气混浊到让人作呕。水面反射出惨淡的星光，偶尔有几只老鼠在边角处钻过。学姐用手电照了照路，发现涵洞虽然狭窄，但能容人通行，且通向更深处。若线人所言不虚，穿过这条涵洞，就能接近旧码头的地界，那里的势力相对复杂，“h”的控管尚未完全渗透。
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进入时，乔伊又听到远处传来隐隐骚动。她凝神细听，仿佛是工业区某处爆发了更激烈的交火，还有隐约的爆炸声和人声尖叫，夹杂着刺耳的警报。她心下一揪：难道“h”开始大规模清剿？或者黑市势力也在相互火并？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此地局势激化，他们再不走，只会被卷入更可怕的战火。
学姐咬咬牙：“走涵洞！再险也比留在原地送死强。”顾子衿与林忻立即燃起手电，推着担架车小心进入那漆黑洞口。乔伊与医生殿后，医生拿出一个简易过滤口罩给乔伊戴上，自己也套了一个。他们推进几米，就被腥臭味熏得几欲呕吐。涵洞底下积水没过脚踝，脚踩下“哗啦哗啦”的声音，回荡在狭窄昏暗的空间里。
每往前十来米，就有横梁或碎石挡路，他们得费劲把车子抬过去。教授时不时发出闷哼，表明他未完全陷入昏死，而是仍能感受到痛楚。乔伊心里阵阵刺痛，她全身神经都绷着，好几次都快崩溃，却都被内在的倔强逼着继续前行。
行进了大约半小时，众人已是浑身湿冷、筋疲力竭。经过无数次的推、抬、拽，总算来到涵洞另一端的出口。那里有一片断裂的栈桥通往外面，昏黄的灯光下可以隐约看到一些破旧船坞与水边木质平台。看来他们已抵达废弃码头边缘。这里比工业区略偏僻，兴许“h”的势力还没严密封锁。
林忻费力搬开卡住出口的杂物，让担架车能推得出去。顾子衿则举起枪查看附近环境。学姐擦掉脸上污泥，低声说：“那个负责联络的朋友应该在码头外头的小棚屋附近。只要能到那边，我们就能暂时躲避风头，也许还能找到电源给教授做更好的医疗护理。”
乔伊看了看夜空，云层厚重，隐约透着电闪。她脑中陡然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似乎这片废土永无黎明，一直在苦难和暴烈交替侵袭。这种感觉让她忍不住回忆起，当年她还是懵懂的女孩时，最渴望的是一片纯净蓝天，阳光底下人人都能坦然微笑。可在这个时代与命运面前，她已从未见过真正的阳光——只有灰暗的大气、阴霾与雷电，有时还混合僵硬的人性。
“坚持下去……”她喃喃地催眠自己，随即帮着林忻将担架车搬出涵洞。经过漫长而艰苦的跋涉，他们终于踏上破败的码头岸边。几根生锈的铁杆插在岸边淤泥里，一艘废弃的铁壳船半倾斜地靠在滑腻的堤岸上，夜风从河道吹来，夹带着浓重腥味。周围仿佛没有人烟，只有一些残破的建筑轮廓隐于漆黑中。
学姐看了眼四周，低声道：“那边应该就是小棚屋。”她指向不远处昏暗的区域，似能看见一两个微弱亮点，如同残存的烛光。医生按照之前约定的联络方式，发送了一条信号。可是等了好半天，没见有人来应答，四下一片死寂。
“奇怪，他不可能不在……”学姐自言自语。众人对视一眼，也只能暂时将教授往那边推，期望能找到联络人。还没走出多远，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从背后传来，仿佛‘h’已经追踪到这码头附近。有可能他们从空中热源探测或沿路线推算到了这里。一想到这点，所有人都忍不住快步加速。
抵达那片小棚屋附近时，眼前景象令所有人心里一沉。只见那堆低矮棚子大多被焚毁或拆开，焦黑的木板散落地面，空气中残留烧灼味。显然，这里曾经被一把火烧过或遭到什么摧毁。而学姐所说的联系人踪迹全无。乔伊心凉了半截：难道这里也不安全了？
学姐沉默盯着那堆废墟，良久才咬牙说：“看来，他也出事了。”她不甘心地四处查找痕迹，可一无所获。医生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顾子衿踹开几块木板，摇头：“很可能有人抢先一步发现这里，把人抓走或者杀了。”
乔伊看向躺在担架车上气息微弱的教授，心中揪作一团：摆在他们面前的却又是一条死路。没有联络人、没有安全屋，岂不是连落脚地点都失去了？正不知所措，突然有道微弱的电筒光从不远处晃来。几个人同时一惊，全都戒备起来。
那电筒光晃了一下，随即一闪一闪地照向他们，仿佛是一种讯号。林忻先反应过来，用枪口点地，但没有射击。学姐也立刻压低声音：“快躲到棚子另一侧，看是谁。”他们将担架车移到破房侧，紧盯那道光线。
过了片刻，一个瘦高的身影小心地探出头来，浑身黑衣，说话声音颤抖：“是……是洛西在吗？他让我在这儿等……”学姐一听“洛西”这个名字，激动得险些跳起来。那是她的暗线好友代号！她旋即压低声线：“你是谁？洛西呢？！”
那人似乎听出她语气里的暗示，小跑过来，但仍保持距离：“洛西牺牲了，棚屋遭到袭击，他临死前让我在附近埋伏，万一你们到了……让我接应你们去另一个藏匿点。”听到这话，学姐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住。乔伊赶紧扶住她，嘴里却说不出话。人死如灯灭，又一个战友倒下。
短暂的悲痛过后，他们没有太多选择。学姐咬牙与那人交涉，确认他可以带路。对方紧张地看着担架车上的教授：“你们真的要带个伤患？现在到处都是搜捕队，路上不好混。”乔伊冷冷回??：“他很重要，我们不会扔下他。”
那人见她目光坚决，也不再废话，招呼道：“那行，你们跟我来吧。快点，不然‘h’的人追过来就晚了。”一行人在夜幕与不祥的爆炸声中，再度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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