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的布料大多是徐夫人陪嫁布坊送来的,比不得祁家用的料子贵重,于是玉珂便想在绣工处下功夫。
玉珂幼时跟随亲生母亲生活的时候就学着她的样子缝补衣物,后来到了玉家,徐夫人教导女儿女红时也会拉着她一起。
可惜玉瑛志不在此,手艺平平,倒是玉珂得了徐夫人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徐夫人出嫁之前就见过家中的绣娘经年累月地赶绣活儿而导致难以视物的毛病,早早勒令女儿们早晚天色昏暗或是阴雨天气时不许动针线。
竹音将卧房的烛台全放在自家小姐身旁,暖黄色的烛光中玉珂比对着几块布料,脑海里慢慢摹画荷包的款式绣样。
眼见玉珂拿起针线和绣棚,竹音不禁抿抿嘴,“小姐,你喜欢祁公子吗?”
像是猜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玉珂捏着绣花针的手指没有丝毫慌乱,尖细的针尖刺过布料,一道极度冷静的声音伴随着来回游走的蚕丝线响起。
“不知道,谈不上喜欢吧。”
默了许久,她继续道:“但若他希望如此,我……我会尽力让他得偿所愿。”
竹音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赌气说道:“才认识不过一个月,就能随随便便说他心悦于你,怕不是心悦于你的样貌。”
末了还愤愤加了一句,“男人都是这样,见了美人什么都顾不上了,若是换了个样貌丑陋的,我看他还会不会上赶着帮忙。”
这句话着实有些迁怒,因为她联想到她的亲生父亲,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
竹音原是定京城外一家富户的女儿,她母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当年她的父亲曾放言要掏空家产求娶。
竹音外家小有资财,当然不会接受他的家产,但念在他诚心的份上,将娇养的女儿托付给他。
成亲后两人情谊深厚,浓情蜜意地过了六年,简直羡煞旁人。
这份祥和在她母亲带着女儿回娘家探亲却不幸遭遇走水而毁容之后被打破,她为了保护女儿,脸上身上大面积烧伤,虽侥幸捡回一条命,身体却大不如前,那些伤疤也再不能祛除。
竹音的父亲先是不肯看母亲烧伤严重的脸,到后来甚至再未踏足母亲的院落一步。
母亲面对种种打击,不过半年便香消玉损,而竹音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这边丧事一办妥,那边她的父亲转眼就大张旗鼓地接回家另一位美人,那人克扣她的吃食用度不说,竟还想将她打发走。
她的父亲本就对她心烦,看见她就能想起她的母亲那副丑陋的面孔,便顺水推舟派人送她去乡下的庄子。
结果路上遇到山匪,一行人不仅财物被洗劫一空,连性命都没能保住,只有竹音因为随了母亲的姣好样貌,被他们卖到雅乐坊。
因为年纪不够,她一开始被鸨母安排给头牌月颂服侍。
那时月缈去世,玉珂进了玉家,月颂为保证她的安全打算买通一个玉家下人帮她传递消息。
恰逢玉家要挑丫鬟,问过竹音的意思后,她暗中操作将她送了进去。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将近十年,竹音对此事的记忆丝毫没有模糊,时刻以此警醒自己保持清醒,别重蹈母亲的覆辙。
玉珂换了根颜色的丝线,低头就着烛光继续,“论迹不论心,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如今所做之事全是为了帮我。”
“可是……”竹音心中明白这些道理,但她不忍心小姐一次又一次地委屈自己。
话没说完,两人察觉到廊下传来徐夫人的声音,“这屋里怎么这么暗?”
玉珂眼疾手快地将绣棚针线之类的塞到床榻上,竹音则捞起一盏烛台匆匆走向房门处,试图拖延时间。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和竹音在说话呢,就把蜡烛都放在这边了。”在徐夫人走进内室前,玉珂好险将桌上最后一块剪下的碎布攥进手心。
徐夫人听罢,与身旁的兰书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你们俩偷偷摸摸说什么悄悄话呢,注意点儿别碰倒了。”
玉珂意识到徐夫人可能想差了,顺势说道,“既然是悄悄话,肯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
“好好,看你们相处得不错我也能安心了。”看着玉珂的笑颜,不知为何徐夫人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意笑道。
与此同时,被徐夫人母女俩谈论的祁家公子仍在定安山上,透着凉气的秋风吹来,祁承瑞莫名打了个喷嚏。
手里提着的灯笼猛地一晃,其内烛火险些熄灭,祁承瑞面色严峻地弓下腰,伸手稳住灯笼,一寸一寸地在亭子地面上仔细搜寻。
终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探手从台阶旁的一道缝隙中扯出白日里不见的荷包。
站起来后不顾外面沾着的泥土,他直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到手掌心。
一、二……一共十三两半,没问题。
祁承瑞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他是守财奴。
但与寻常人不同,祁承瑞并不在乎那些价值千金的珠宝、字画,或是绫罗绸缎、珍馐美馔,他丝毫不会吝啬。
他只“守”金银,哪怕只是丢了半两银子,他都能抓心挠肝懊恼许久,更别说这十三两半的巨款。
把徐夫人母女以及方夫人安全护送回家后,他就驾着自己的爱马,赶着关城门前一刻出了城,直奔定安山。
眼下东西找回来了,却已月上西天,城内肯定是进不去,住客栈又要花一大笔银子,自己的宝贝刚刚失而复得,祁承瑞哪舍得。
于是他在附近找了棵树拴马,准备在山上凑合一晚,等明日开城门再回去。
反正幼时随师父师兄天南海北云游四方,在野外落脚已是常事,更何况定安山难得没有猛禽,也不用担心爱马半夜受惊。
祁承瑞坐在一根结实的树杈上,抬眼向定京内城的方向望去,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在脑中不断重复上演,“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此时城内玉家后院,徐夫人问了几句同祁公子的相处情况后就离开了,内室只剩两人,竹音举着蜡烛坐在塌边,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对祁公子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对他,只有感激和愧疚。”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皎洁如霜的光辉中渐渐渗入墨色,直至将其全部吞噬。
豆大的橙红色火苗被吹熄,一切归于寂静。
……
“珂儿,要出门吗?”用过早饭,徐夫人看见女儿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有些疑惑,突然她猛地一拍脑袋,“对了,今日是初一。”
玉珂笑道:“最近事情太多,您都忙得忘记时间了。”
徐夫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玉珂嫁妆的事情,玉珂的嫁妆早早就备好了,但如今两家身份不匹配,为免嫁过去难看,徐夫人打算重新添置些,玉临照为自己的面子着想也同意了。
“你也辛苦了,最近家里家外都是你跑来跑去安排,正好我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多都已经定好。不如你在家休息休息,我去铺子里转转就行。”
徐夫人担心女儿整日劳累,想帮她分担一下,但玉珂哪能同意,“您才是要好好休息,家里也没什么事,去一趟布坊而已,有什么累不累的。”
几番推脱下,玉珂才成功走出家门。
布坊距离玉家不太远,坐马车两刻钟就能到,等玉珂和竹音下车后车夫又赶车回去,两个时辰后再回来接她们。
目送自家的马车走远,两人转身进了路边另一辆马车。
马车最终停在一间外表平平无奇的小院门口,进到内里才发现别有洞天。
“阿珂,阿音。”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美妇人从内室出来,来人便是雅乐坊如今的二把手,月颂。她的右半脸妆容精致妩媚,左脸却被一具镂空金面具遮盖,依稀能从缝隙中看到内里的疤痕。
“晏华峰要完了!”一见到人,月颂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好消息。
“昨日我手下的姑娘听一位客人说陈忠平已经查清了,这两日就会向陛下奏报,”
竹音抓住身旁人的胳膊,激动地低声欢呼:“太好了,那个大混蛋害了那么多人,可算是要遭报应了。”
她看向月颂急切问道:“颂姨,您觉得陛下会处死他吗?他逼良为娼,还害死一条人命,陛下会让他偿命吗?”
听到后面的话,原本激动的月颂和玉珂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竹音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皇亲国戚怎么能同普通百姓相提并论呢,年前那位中阳王手里不止一条人命,虽说被贬为庶民,但还是好好地活着呢。
气氛一时陷入沉寂,玉珂开口打破僵局,“那位被害女子的父母呢,他们现在在哪?安全吗?”
月颂接话,“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听说就在等陛下给他们女儿公道,等此案一了,就要关了酒馆带女儿的遗物回老家重新安葬。”
她拉过竹音的一只手,紧紧握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经此一事,晏华峰肯定不能再跑出公主府兴风作浪了。”
这时,内室传来一声铃响,月颂起身回房,片刻后,她带着怔愣重新出现在玉珂两人面前。
“陛下旨意,晏华峰罪大恶极,斩立决。宁顺大长公主教子无方,闭门思过一年,罚俸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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