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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京城内人口众多,达官显贵聚集,自然三六九等的青楼不会少,这雅乐坊便是其中最上等的去处,不少朝廷命官、风流才子或是世家豪富在此设宴款待、寻欢作乐。
雅乐坊对外经营决策方面由幕后某位神秘的权贵负责,月颂主管坊内众多事务,即便那些大事插不上手,但从来往客人身上打探些消息还是不在话下。
然而哪怕是消息最灵通的她,也没想明白为何陛下如此严惩晏华峰。
陛下向来是以仁爱宽厚著称,当年先帝暴虐,尤以滥杀皇族宗室为后人所诟病。今上登基后格外善待安抚宗室,虽不会包庇他们的罪责,但定罪时往往会从轻处罚。
于常人眼中晏华峰所犯之罪难以饶恕,但身为冠以皇姓的公主之子,要想赦免或是找人顶罪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但他却直接被判斩立决。
如今消息刚传出来,一点线索都没有,任凭她们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月颂便提议先静观其变。
迈出院门时,玉珂的心情还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窃喜,无论陛下此举有何深意,铲除一个祸害却是她们的意外之喜。
想到那些被晏华峰一伙人强掳入府虐待、逼良为娼的可怜女子的悲惨遭遇,月颂带着怒意的转述仿佛依旧环绕在她的耳边。
如今晏华峰在牢里等死,宁顺大长公主也被牵连,想来她们总算能够重获自由了。
月颂安排的马车还停在门口,拉上玉珂两人后便赶车原路返回。
穿过院门前的窄巷,马车驶入主街,视野豁然开朗。
玉珂撩起布帘一角,边想事情边望向街上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突然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自那日定安山一别,玉珂已有数日未曾与祁承瑞见面,如今突然在街上遇见,她不自觉地心慌了一瞬。
那人仿佛察觉到不远处隐秘的目光,转头向马车的方向望过来。对视的一瞬间玉珂的手猛地一颤,布帘随之落下,隔绝车厢内外的景象。
竹音见状凑上来问:“怎么了?”
“我看到祁公子了,他好像认出我了。”回答的声音中暗藏些许紧张。
“啊?这么巧?”竹音不免疑惑。这条街没什么稀奇特殊之处,住户也无权贵名人,而且祁家如今的宅子乃陛下钦赐,地处皇城边,那祁公子怎么会孤身出现于此。
玉珂沉默几息,拿起帷帽问道:“我今早拿出来的荷包呢?”
闻言竹音撇撇嘴,心里不太情愿。重阳节过后她对祁承瑞总有种微微的敌意,倒不是存心忘恩负义,只是亲疏有别,她不想自家小姐于情爱上受委屈而已。
但对于玉珂的决定她向来不会违逆,拉过身旁的绢布挎包,她将里面的蓝缎荷包掏出来。
荷包是简单的元宝型,样式并不新奇,只其上的喜鹊登梅绣样精致细腻,连枝头喜鹊羽毛的光泽纹理都以针线呈现出来。
这是玉珂前段时间背着徐夫人熬了好几个通宵悄悄绣好的,原本藏在妆匣深处,今早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让竹音收着。
她原本并没抱希望能送出去,却没想到如此凑巧。
街上人多,马车行动速度快不了,玉珂下车时就察觉到不远处祁承瑞正看向自己,隔着帷帽的缝隙她仿佛看到那人的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笑,与她对视后也不挪开视线,直勾勾的目光隔空烫了玉珂一下。
玉珂顿感不妙,开始思考现在装作没看到逃离的可能性,然而祁承瑞已经穿过人群,大步越过来。
“玉小姐,没想到我们竟能在这里遇到,好巧。”来人没再露出那种让人心慌的神情,玉珂暗自松了口气,回道:“是啊,我刚去拜访了一位友人,恰巧路过这里。”
“是吗?”祁承瑞的语气古怪,右手拇指和食指略微揉搓几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人影突然靠近,小臂隔着衣料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小心!”
帷帽周围垂下的白纱擦过脖颈,祁承瑞下意识抓住她向另一侧躲避。
身后拉满重物的牛车拐回正路,直留下路边呆滞的两张脸,以及满脸焦急想伸手又不敢的竹音。
玉珂率先反应过来,抽出被攥紧的手掌,四处张望了一番,“听说附近有一家茶楼不错,祁公子想喝茶吗?”
掌心和小臂上的触感消失,祁承瑞匆忙将双手背在身后,“呃好……好啊。”面上装得一派镇定,背后却偷偷拍了自己两巴掌,恨不得将脑子里一团浆糊全部拍出来。
茶楼二层包厢,因为担心自己不善的态度会牵连自家小姐,竹音一进包厢就面无表情地低头立在玉珂侧后方三步远。
可是她都把脚下地板的花纹记住了,那边还没发出声响,她不禁悄悄探头观察两人的动向。
只见玉珂放在桌下的双手死死揪住那枚蓝色荷包,而对面的祁承瑞扭头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格外凝重。
寂静的室内,祁承瑞开口打破沉默,“抱歉,晏华峰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了。”
他总是一句话就能把人惊得心脏震颤,原本在纠结要不要把荷包拿出来的玉珂被他抬起头,不太理解道:“为什么要道歉?你明明帮我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祁承瑞兀自嘲弄一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晏华峰的事情是你冲动而为之,甚至还想教训你做事冒险不计后果。”
“我以为你需要我的帮助,可你已经计划好对策,反而是我做事欠妥当、考虑不周全而已。”
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玉珂脸颊的温度蓦然凉了下来,冷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了什么?”
祁承瑞解释道,“前段时间我多关注了陈大人查案的情况,发现很多线索轻易且准确地被推到他的面前,而这些线索的来源都指向雅乐坊。”
“今日我跟着雅乐坊的鸨母月颂到了她的私人宅院,没想到竟在那里看到你……”
祁承瑞起身面向窗外,沉闷的声音一字字钻入玉珂耳内,“你肯定是查到晏华峰的把柄才敢设此计划,我却还为自己对你画蛇添足的帮忙而沾沾自喜。”
“现在想来,你那几次都没有多说什么,我竟然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玉珂猛地开口反驳,“我知道晏华峰逼良为娼,知道他虐杀良家女子,但我没有能力帮她们逃离苦海,是你把晏华峰的罪证交给陈大人,你不是画蛇添足。”
“我不说话是怕你看出破绽,我不想其他人发现我和颂姨的联系。”
不管是月颂还是月缈都告诫玉珂不准在外人面前提及她自己与雅乐坊的关系,即便雅乐坊是定京最上等的妓院,里面的“头牌”再受追捧,在旁人心底也不过是个低贱的玩意儿。
她们不想玉珂沾上这样的名声,就连竹音也不许她明面上有牵连,月颂送她离开的时候就说过,“忘了这里,等阿珂出嫁带你离开玉家就给你脱了奴籍,以后也是个堂堂正正的良家子。”
两年前月颂借他人身份买了院子之后她才敢偶尔与玉珂见上一面,在此之前她们只能隔几个月通过纸条互报平安。
玉珂不想再多说自己与月颂的关系,她看向窗边那人的背影,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有,我看到你带着丫鬟走进那处宅院之后就离开了。”说罢又低声补充道:“以后也不会再跟踪雅乐坊里的人了。”
到如今这儿份上,玉珂知道他没必要同自己说瞎话,心中稍定。
眼看祁承瑞浑身弥漫着一股沮丧失意的情绪,与以往两人几次见面时的挺拔身姿相比,此时的他难得弓起腰身。
愧意涌上心头,玉珂上前几步安慰道:“若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很难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找到向陈大人鸣冤的机会,谢谢你。”
窗外的喧闹声依旧,日光倾泻,祁承瑞回首行礼:“事情已经说开,那我便告辞了,抱歉。”说完转身欲走。
这哪里像是说开的样子,玉珂急忙伸手拦他,“祁公子!”
动作间手里攥着的东西不小心跌落,祁承瑞眼尖发现那是一枚男子形制的荷包,心中一抽,顺势站定。
玉珂见到地上的荷包才想起来她邀请祁承瑞到茶楼所为何事,刚才过于紧张,双手把荷包攥得微微发皱。
埋头遮掩式地整理一番,玉珂才将荷包递到祁承瑞面前,“上次在定安山我害你丢了荷包,这是我亲手做的,补给你。”
定京城内曾经流传过一个说法,若女子心仪某位男子,便会亲手绣一枚香囊或者荷包送给他。
然而如今闺阁女子被要求自重,只有签了契书的未成亲的夫妻之间才会通过送荷包来交流感情,以示夫妻恩爱。
无论哪种说法,送荷包都是女子表达隐秘情感的信物,然而祁承瑞并没有以前幻想出来的激动,因为他从玉珂眼里看不到爱意。
“重阳节那日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并不是想逼你,你不需要委屈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玉珂与他的亲事是联姻,是合作,是世间最枯燥无味的结合,而非幼年时小师兄背着师父偷偷摸摸讲给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