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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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里，楚羽已经醒来好几日了，她还是迷迷糊糊的，像是活过来了，又像是死了。靠着那位姜梅婶子的照顾，身上的病，除了外伤，倒是都好了，不发热也不咳嗽了，身体只是还有些虚弱，精神却十分疲累。

这天夜里，她又做梦了，不过这次不是之前发生的事情，梦里黑黢黢的，一直往前走，有座桥，桥上站了个人，像是个女子。走进一看，

这个人，这不是她自己吗？为何和她长得一样？

她吓了一跳，转身要跑，那人却说，

“你不听完我的故事，是走不出去的，你过来，到桥上坐一会儿，让我把我的故事说完，我就走了。”

楚羽惊讶到；

“你是和我长得一样吗，你是谁啊？”

那人道：

“我和你长得不一样呀，我是楚羽。”

楚羽惊呼；

“你是楚羽，那我是谁啊。”

那人浅笑：

“你是谁，要问你自己啊，你别着急，听完我的故事，你应该就会有答案的，过来坐吧。”

楚羽带着好奇，只能走过去，和她坐在桥上，她看起来很温和，应该不会伤害她，她放下戒备，听她说话。

那人看着她，说到；

“这些天出现在你梦里的记忆，让你以为，你是我了吗？

你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只是因为还有活下去的执念，所以没有离开，被困在这里。”

楚羽问道：

“你要是楚羽的话，你不是已经走到雍都了吗？不是被姜梅婶子救回了破庙吗？为何还会死？”

那人答：

“我走到雍都，力气就耗尽了，你还记得梦里我找到一棵枯树休息吗，那时我只有残留的一点意识了，过了不久，出来挖雪的婶子看见了我，打量我一会儿，抱着我哭起来，嘴里念个不停，“我女儿回来了，我女儿回来了，我女儿没死。”然后就背着我回了破庙，到破庙时婶子哭闹了好一会儿，庙外的那些灾民才肯将我放进来，后面几日虽然得婶子悉心照料，婶子将自己能找到吃食全喂进我嘴里，我虽也很想活下来，可奈何跋山涉水的这段日子，已将我的生命耗尽，硬撑了几日实在撑不下去了。

死后，我便到了这个地方，你看桥那边。”

楚乔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有啊？”

那人又接着说到；

“我刚到这里时，桥那边有扇门，那天从门里出来个东西，不知它是不是人，带着斗篷，看不见脸。”

“她告诉我她是这里的引路者，我想活着的执念太深，过不去桥，所以它出现了，它问我还想不想继续活着。我当然想啊！它又问，若是只能让我身体在世上都活着，而我自己要去死人该去的地方，我也愿意吗？”

我没听懂，它向我解释，就是将我的身体给另一个和我一样已经死了的人，让她带着我的身体活着，让她成为楚羽，帮我完成活下去的执念。

那东西看我一脸迷茫，又同我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的精力只能支撑你的肉体走这么远，你死了，就回不去了。可你的灵魂对这具身体的生活有执念，你放不下，放不下过往是过不了桥的。”

它叹了口气，“你大概这辈子过的很辛福吧？唉，没事，我出现就是为你们这样的人引路的，为你们了却在人生间最后的执念。”

我听完这些，大概明白了，便着急和它说，我愿意倒是愿意，可为什么我死了要去死人的地方？那个替我的人不是也死了吗？她为什么能用我的身体活着？

它说，这个替我的人，是自己死的，她的精力还没有用完，一个还没有过完日子的人，即便死了，也是不能去死人去的地方的，她要是不替你活着，就只能作为游魂在这暗渊里游荡到精力用完，灵魂破碎，她碎了没事儿，可人的灵魂无论在哪，都是独一无二，有迹可循的，若是少了一个，是会出大乱子的，所以才会有我们引路者。

本来呢，这样死去的人，一听说可以用别人的身体再活一次，都很乐意的，可偏偏就她不愿意，说什么都不愿意，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我都替她找了好几个月里，没有一个能劝的动的她的。你呢，若是愿意将身体给她，让她替你继续活，就得亲自去说服她。

你们每个人的灵魂都很珍贵，都不可代替，这件事，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不同意都无法达成，还有，我要提醒你，你要是将身体给了她，那在她未来的生活里会慢慢将你的记忆淡忘，由她自己的记忆代替，她的未来可不一定会如你所愿。

你要是想好了，我就将她带去你的身体里，她会让你的身体弥留七日，你可以在你的梦里用你的记忆试着让她接受你的人生，若她同意了，你的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被她所用，若是她不同意，那你的身体就会再度死去，这七日是说服她，也是说服你自己，七日后，若是你执念未消，我会给你喝暗渊河的水，让你忘了此世，只是，这样一来，这一世的记忆你都没有了，去了那边，就认不出这一世的任何人了。

说完这些，那人抓过抓过楚羽的手，紧紧握住，紧张的看向她；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的身体就不会再醒来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就算永远回不到从前的日子，就算此后已乞讨为生，也想活着，想活着感受未来每一天的日出，日落和夜晚的星星，想活着见到我的阿弟，只有我的身体活着，我的阿弟才能认出我来。我很抱歉，要你全盘接收我的人生，但还是想求你，替我再多看看这个世间，这个世间没有那么糟糕的。”

楚羽看向她，她眼神真挚，目光坚定，对人世那般的留恋。她努力回想自己的人生，隐隐有了些印象，但可能死的太久了，她想不太起来，只记得，好像很不喜欢人世，最后自杀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她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人看她不说话，着急解释道；

“对不起，我不是要你替我过日子，我是希望你能用我的身体再活一次，这具身体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不用为我而活，哪怕有幸再遇见我阿弟，你也可以不用理他，过你自己的便好，我的记忆不是你的枷锁，不会成为你生活的阻碍，你只用是你自己就好。”

“你刚刚问我，你是谁，你现在记起来一些吗？你生前是那里的，为什么而死，你叫什么名字，你想起来了吗？”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是否愿意用我的身体活，你有什么心结，能不能告诉我，多一个人帮你分担些痛苦，也许就不那么幸苦了。”

楚羽听她安慰自己，心里前所未有的温暖起来，从前若是有人和她说过这样话，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不太记得我以前事情了，不过我看了你的记忆，和我生活的地方好像很不一样，我们那没有那样可怕的灾害，即便有，按你们的话说，各地方府衙会协助百姓很快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朝廷会尽快想出对策。也没有土匪就地杀人，更不会有士兵随意抓壮丁。”

“但我自己的事情，我好多都想不起来，只大概记得，我好像有个母亲，但我自己一个人生活，活的很不好，每天都不高兴，到了后来，我开始很怕活着，害怕出门，害怕遇见人，害怕和人说话，希望世上的人都看不见我，可这又不可能，慢慢的，好像我就没法养活自己了，我也很奇怪，我生活的地方好像不至于让我养不活自己，你生活的世道那么艰难，可你活下去的执念却那么强烈，我居然会坚定去死，死后还希望永世不再为人。”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不然，那么好的世道，为何偏偏我活不下去，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很羡慕你的记忆，羡慕有人爱你，坚定的选择你，羡慕你身边所以的人，都想要你好好活下去，可我的记忆里，好像没有人在意我的生死，就是我自己，也没有为自己的死而难过。”

女孩抱住楚羽，哭了起来，楚羽以为是她害怕被洗去记忆带走，伸手拍着她的背；

“你别怕，我见不得人哭，我在这待着也是待着，我去替你活着就是了，替你去找你弟弟，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我都替你去做。”

“我跟你说，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多人让我替她们活着，我都不愿意，她们梦里我都不去，好些都是大富大贵人间有执念的孩子，但有几个，记忆里倒是挺有趣的，可每次到了桥上，他们因为害怕我不同意，都对我威逼利诱，我说什么都不愿意，看着他们被带走了。”

那女孩抽泣着，边哭边说，“我不要你去替我了，我现在只希望能留在这陪你，陪你聊天，陪你回忆你从前的日子，直到你全想起来，再陪你把那些不高兴的日子丢掉，直到你重新拥有生活的勇气，对不起，我不该为了自己，让你去过你不想要的生活。”

楚羽看她的样子，那样恳切，居然生出趣味，逗她道；

“我不去替你，你怎么办，不怕再也见不到变成星星的爷爷，阿爹阿娘，你弟弟要是知道你死了，得多伤心呀，去了那边，忘了一切也没关系吗，爷爷，阿爹阿娘，弟弟，对了，还有那个同乡的婶子家的兄长也忘啦，没关系吗？”

她被楚羽逗笑了，擦着眼泪问；“那你怎么办，你又不喜欢生活，我不想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过你不想过的人生。”

楚羽感激的看着她，帮她擦着眼泪，“要是你的生活，我愿意再试一次，用你的名字，借你的身体再去人世活一趟。”

说完，桥尽头的黑暗处，出现一扇门，门那边亮着光，

楚羽拉着她站起来；“走吧，我送你过桥，到门那边，去你该去的地方，别担心我，等我死了，说不定我们还能见面。”

看见门出现的那一刻，她有些后悔同意说服这个一直用着她的名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的姑娘了。转回头，望着这个因为自己几句安慰的话，便笑意盈盈的姑娘，满眼感激的落泪，给楚羽跪下磕头，郑重的行了大礼。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姜梅婶子坐在她身边，看她醒了，想喂她喝水，关切的问她，“你身体可觉得好些了，我看你前几日都没什么精神，今天眼睛倒是亮了些。”

见她不答话，想让她高兴，便告诉她，“你这几天一直生病，日子都过糊涂了吧，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除夕，过年了。今天城门口搭了施粥铺，都中的粮仓也开仓放粮了，你看，这会儿庙里就剩我们了，今天一大早就都跑没影了，都去城外排队去了，一会儿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她依旧面无表情，婶子以为她不高兴了，“你瞧，我忘了你病刚好，衣服又单薄，走到城门口五六里路呢，别冻伤还没好，又添新伤，算了，我自己去吧，要点粮食回来，不然要饿肚子了。”

婶子掏出布袋，准备出门，她叫住婶子，“我看今天好像不下雪了，婶子要是不嫌我走的慢，能带上我吗？躺了那么久，正好想出去看看，我还不知道国都的城门长什么样子呢？”

婶子转回头惊喜的看着她；“你终于跟我说话啦！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自从我把你带回来，你一句话都没说过。你愿意跟我出去真是太好了，生了病的人，可不能老这么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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