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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伤了腿,将爷爷安顿好后,将车上的行李挑挑拣拣收拾一番,楚羽拉着板车连夜返回那片山地。
黑夜里在成片腥臭的血泊尸体中摸索着找到婶子一家四口,将他们一个一个拖上板车,拖着他们到了一处干净的山坡上,拿婶子留下的锄子为他们挖掘坟墓,锄子不太争气,才挖了半人高,咔嚓一声,就断了,只好徒手继续,直挖到天色大亮,双手血肉模糊,才将尸坑挖好。
她将带来的草席拿来把坑底铺平,给婶子一家人将伤口处理干净,给她们换了自己的衣裳,那么爱漂亮的姑娘,被血污弄脏了身体,应该会很不高兴吧,拿爷爷的衣服给那位兄长换衣时,看到他的腰带上还挂着昨夜她送他的荷包,想起他昨夜给自己的木姜子油,他还没看见自己的脸痊愈呢。才一夜,已经当作亲人这一家人,就这么没了。
强忍了一夜的悲痛,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她掩面痛哭,眼泪融进手上翻飞的血肉里,痛楚致使她浑身颤抖。
回到爷爷处时,快到正午了,楚羽面色木然的干着活,将行李重新打包,装上板车,又出去找了水将葫芦装满,回来后拿出干粮和爷爷吃。
那时楚羽陷在痛苦里,没有注意到,爷爷其实比她更加难过,看着她一双血肉模糊的手,爷爷转过身偷偷拭起泪来,他们原本好好的一家人,短短数月,死的死,抓的抓,现在只剩自己和可怜的小孙女了,偏偏又伤了腿,路都走不了了,眼下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自己一把老骨头死了也不要紧,可孙女怎么办,爷爷想到这些便食难下咽。
爷孙二人来不及悲伤,又要开始赶路了,爷爷怕路上再遇歹人,让楚羽换了弟弟的男装,若是再遇到抓壮丁的,便告知是女子,应该无碍,倒是楚羽自己,倔脾气上来,将一头长发齐肩割去,学着男灾民们用布条绑着低髻。
再往东走,便是巴楚郡,听灾民说,从这里到巴楚,平日里要是走官道,大概需要一个月,若是山路,可能要多花上半月,能在寒露前赶到就算是速度快了。现在爷爷腿伤了,不能走路,楚羽要拉板车,要照顾爷爷,即使中途无意外发生,能在霜降前赶到就是万幸了。
爷孙俩走至月牙山时,遇见些灾民,拉着的板车上,成堆的尸体,用草席盖着,要拉到山上掩埋,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爷爷向他们打听,他们告诉爷爷,他们是山下蜀地的农户,这几年因为大旱,农民们都遭了灾,没有地种,逃荒的人太多了,出去怕养不活自己,只能到城中各处找事儿做,混口饭吃,经城中的伢人介绍,让他们到城中的防疫营做苦力,伢人说,这活儿比赋役轻松多了,不用没日没夜的干活,也不会挨打,还能吃饱,于是半个乡的男子们都去了,起初,只是在防疫官的安排下,有些到各街道运送生石粉,有些清理污道,还有的听说在城门运输石木,做烟囱呢,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直到月前,城中居民突然大量伤寒,发烧,有些还呕吐腹泻,府衙官差每日被分派到各街道巡查,但凡家中有身体不适者都要拉走,于是好多都被送来了防疫营,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正逢灾年,府衙担心这些生病的居民吃不上饭,所以才送来,但没过几天,有人病死了,开始时人不多,每天只有几个,他们都被拉到城门口去了,这时我们才知道,城门口的那些石木原来是用来焚尸的,后来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在防疫营做活的人也开始生病,干活的人都特别害怕,城门口的焚烧房烧不过来了,就让我们将尸体拉出来,找个离城远些的山头埋了,现在城里的府衙派官兵日夜守着防疫营,巡查街道,城门都封了,除运尸外,其他人只许进不许出。
真是倒霉,为了口吃的,还得把命搭上,多不值当啊,干这活儿只怕是有命进无名出呀。
爷爷听了这话,不顾脚伤,吩咐楚乔,去找根粗些的木棍,将板车上的行李挑一挑,再丢掉一半,减轻负担,由她拉车,爷爷走路,他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这年九月末,爷孙俩紧赶慢赶到了巴楚,令爷孙俩失望的是,情况并没有因为他们赶了几个月的路就好转起来,到了巴楚,不过是从自己受灾的地方到了一个受灾更严重地方,楚羽十分灰心,她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爷爷这段时间赶路,原本受伤的脚已经发炎化脓了,一到秋日,气温骤降,爷爷又染上了风寒,他们没钱,路上又找不到药,爷爷越来越虚弱。
还要去国都吗?要去的话,按现在的脚程,过年前能到吗?就是到了雍都,又能如何,要是也受灾了,她们去何处安生?都城会让灾民进去吗?这一路上的经历都给她不好的预感,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当朝仁善,会出手救助他们这些无用的灾民。
爷爷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这天夜里歇息时,爷爷指着天上的星星让楚羽看,告诉她,那里有阿爹,阿娘,以后爷爷死了也会去那,去那里陪着阿羽,阿乔,夜里害怕时抬头望望,爷爷和阿爹阿娘就在天上冲你们眨眼,保佑你们。
爷爷说,就是再害怕前面的路,也要往前走,从前的农民伯伯们也不知道粮食是可以种出来,可他们还是试着做了,而且成功了,你想想,他们要是也因为害怕种不出粮食就不种了,那我们吃不上五谷,小米和藜麦了。所以阿羽,你一定要走到雍都,亲眼去看看,看看那里是好是坏,不管好坏都要活下去,活着才会有以后的路,才有可能和阿乔团聚,要是明明有方向却因为害怕那里更差,不敢往前走,那和死在半路上有什么区别呢。
楚羽眼圈发红,枕在爷爷膝上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哭了好半晌才停下。
她向爷爷承诺,一定会走到雍都,要带着爷爷一起走到雍都,要在雍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要活着找到阿乔,一家人团聚。
可天不遂人愿,离开巴楚,上路后不久,因天气严寒,她们没有御寒衣物,爷爷病重,一日晨起时,楚羽叫爷爷起床,叫了好一会,也没动静,走前查看,爷爷已经没了呼吸,爷爷是夜里在睡梦中笑着离开的,似乎是是知道孙女一定会完成自己的遗愿。
爷爷昨夜的梦应该很美吧。
楚羽将爷爷埋葬后,将板车盖在爷爷的坟丘上,将剩下不多的粮食,衣物放在一个包裹里,又继续上路了,她不认路,只能一路跟着同去雍都逃荒的难民,但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楚羽有些害怕他们,不敢和他们走到太近,只是远远跟着,走了大约一月,他们出了山,再往前便没有山林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使得眼前瞬间开阔起来。
天气越来越冷,楚羽的鞋子,早就被磨破,透着脚趾,脚伤生了冻疮,手上之前刨土的伤没好再加上每日拉车,未痊愈的伤口冷风一吹便烂成一片,连着手臂手肘都生了疮,冬日里,平原上的风不似家乡,格外寒冷刺骨,脸上被风吹的干裂,脸颊红肿起来,瘙痒异常,没有冬衣防寒,又被冻的添了咳嗽,食物也几乎没有了,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即便如此,楚羽也一刻未歇,不停赶路。
终于,在这年腊月,整整走了半年,终于进了雍都界内,她终于到,从初夏走到寒冬腊月,从一家三口变成她一个人,从开朗明媚的姑娘走成了落魄乞丐,走的家破人亡,不人不鬼,但终于还是走到了。
大雪下个不停,刚走过的路,踩下的脚印,转回头就消失不见了,广袤的平原被白雪覆盖,看不清面貌。
还是不停的走,她要抓紧时间,找到有人的地方,才不会被冻死,脚已经没有知觉了,全凭一丝执念拉扯着往前走,过了许久,不知是走到了那里,模糊间,似乎看到一间房子,楚羽喜出望外,朝那房子的方向走去,可那房子好像很远,楚羽走了许久,明明感觉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到,她是在有些累了,找了棵枯树干靠着,想休息一下,这一休息,便睡了过去,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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