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苍梧乡的山峰在茫茫白雪的裹挟下醒来,大雪从冬至下至而今,不曾停过。
转眼到了除夕,姐弟俩盼着父亲能回家过年,早早的就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楚乔还陪着爷爷去江中凿冰捕鱼,爷爷说,往年,江中从没有冰封过,他也没有在冰封的江河中捕过鱼,需要楚乔去帮忙凿冰。楚羽和母亲便在家里将有限的粮食,想法子变出花来,今年因为没有新布料,没有做新衣裳,母亲一直在为此事内疚,尽管姐弟俩已经多次安慰母亲,往年做的衣裳还够穿,让母亲放宽心。可母亲看着大雪天里衣着单薄爷爷和孩子,心疼不已,却忘了,自己身穿着破旧漏棉的衣裳。
这一年,虽过的极不好,但今日晨起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父亲赋役三月,早已过归家之期,母亲日日向乡邻打听,是否有其他人已经先行归家,但乡里并无人归家,阿婶安慰母亲,许是工期延长,耽搁了,父亲是最健壮的,又与母亲恩爱,谁不回来他也不会不回,母亲这才放心些,今日是除夕,父亲必定归家,莫说他们一家,整个村子,各家都十分欢喜,盼着外出的男子们能回家团聚。
贴好春联,堂屋升起火盆,饭桌上,爷爷和楚乔今天捕来的荷包鲤鱼,平日舍不得吃粮食,今天做了整整一盆,还拿了好些红薯扔在火盆里烤,就等着父亲回家。
直直等到月亮升至天幕正中,饭菜都凉了,也未得见父亲身影,爷爷眼看这情形,大约今日是等不到了,让我们先吃饭,姐弟俩怕大人伤心,假装无事,乖乖吃起饭来,母亲这时转身回屋了,楚羽起身,想去看看母亲,被楚乔拉住,姐弟俩神色对望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急急扒了两口饭,向爷爷磕了头拜了年,便告退回了屋子。
爷爷一日在堂屋藤椅上坐着,失落的望着院门,倔强的等着未归家的儿子,这一年来头发白了许多,腿脚也不似从前那么利索了,人也变的苍老了。
除夕过后,一家人默契的不再提起父亲归家的事,仍旧过着日子。
正月十五这天,里长家刘婶子着急忙慌跑进院门;
刘婶子喊“阿姝,你家孩子爹要回来了,和乡里的男人们一起,已经到村口了,快,快跟我走,接他去。”
母亲干着活的手停了一瞬,抬起头,眼泛泪光,欣喜的扯着身上的围裙;
“来了,来了,这就来,爹,阿羽,阿乔,快,快出来。”
赶到祠堂时,祠堂已经挤满了人,都是焦急等候家人的乡民。
过了一会儿,回乡队伍往祠堂走来,走进时,却看队伍前头几个男子头系白巾,人群里一个妇人喊了起来,这是死了人吗?听见这话,人群焦急迎了过去,推搡间母亲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楚羽和弟弟急忙将母亲扶起,起来时里长走到跟前,面色凝重,看到一家人头皮发麻。
里长道:“在做工时,同乡们在修沟渠时,因不曾睡过一个好觉,看守的官兵们又十分凶悍,加上大雪,已挖好的沟渠转眼就被雪覆盖,有几个乡民干活时精神恍惚,没注意,挖松了已经挖过的沟底,被埋了进去,告诉官兵时,不仅不派人前来营救,还只当做未曾见过。
无法,乡民们只能自行营救,父亲和乡民们救人时小心挖着已经坍塌的石沟,快将人全部救出时,沟顶的石块掉下来砸塌沟梁,父亲和施救的两个乡民被砸死了,被埋还未救出的三人也被闷死了,督办的监官们不许我们上报,给我们发了几升粮食就把我们赶回来了。”
听闻噩耗,祠堂内外哭成一片,母亲气血上涌,竟吐出口血来,爷爷见到父亲尸首时,脸色苍白,强忍着不落泪,姐弟泣不成声。
父亲的尸体和另几个乡民的遗体一起放在祠堂,里长的意思是将几人一起下葬,葬礼由全乡各家一起帮衬着帮,也免去各家再独自操劳。
里长不放心这一家老少,让刘婶子将他们送回家,怕母亲想不开,走时百般安慰,母亲说没事,告了谢,让楚羽将人送了出去。
母亲自祠堂回到家,径直走到厨房,生起火来,楚羽看见母亲生火,许是要做饭,便进厨房帮忙,进到厨房,看母亲低着头,眼眶猩红,无声的落着泪。楚羽心疼地走过去抱着母亲,母亲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悲痛的哭出声来。
这日之后,母亲再未曾掉过一滴眼泪,每日做活做到半夜至灯油燃尽才肯歇息,天还不亮便起身拎着锄头往田里去,但天寒地冻,田里根本无活可做。爷爷怕母亲出事,叫来姐弟俩,让他们在母亲干活的时候多看着些母亲,母亲要出去,就让楚乔跟着,在家时便是楚羽看着,砍柴,挑水,家中粗活和每隔几日去郡县的布局卖母亲织的布,这些活,便都成了爷爷的。
蚕丝自去年春天便不再有了,只能多织些棉麻布去买,好能换些粮食回来,母亲熬夜做活,眼睛熬坏了也不肯停下,父亲下葬后不久,母亲又病倒了,每日黄昏时分便发起热来,咳嗽不止,药局的药太贵,家里买不起,楚乔便和爷爷进山想挖些胡柴给母亲熬药,可今年不知怎么,山上好些树木枝叶干枯,花草竟都长不出来,明明都已立春,山林里却还覆着厚厚一层雪,甚至还有好些动物尸体,不知是不是雪下的太厚,动物们找不到食物给饿死的,爷孙俩看这情形知道找药无望,只得打道回府。
母亲病的一日比一日重,偏母亲自己不以为意,不论楚羽如何劝说,
让她好生歇着,这些活,自己都会做,不会的,母亲只需张嘴教导,再说现在的光景,家家户户除了为衣食着急,也无事可做,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可母亲一概置之不理,只要能起来床,便忙个不停。
去年一年都是极怪异的气候,夏天极热,又极干燥,秋日里虽下过一场雨,却未解半分干旱,冬日早早的便来了。常年气候湿润温暖的山丘,竟下起暴雪来,江河冰封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
如今又是一年开春了,看这反常的天气,今年怕是也不好过,田地还冻着,家里的牲畜也因无粮食喂养,杀的杀卖的卖,连耕地的牛都没有了。
昨日郡县的衙役来乡里通知,今年的农税加四成,缴纳皇粮每家加二十斛。县衙张嘴就来的通知,是农户们拿命也不变出来的,地上不会无缘无故长庄稼,粮食,菜蔬,肉品,都需农户们在风调雨顺的年月里,拿血汗一点点耕种,喂养出来。郡县州府的少爷小姐,王孙公主们,许是也察觉到了气候变化,冷热极端,所以想得也只是让自家多囤些粮食,冰块,冬衣,以备衣食价格上涨,让自己优渥的生活收到影响,更有甚者,借着灾害之名,大肆敛财,发动战乱,不顾他人生死。
爷爷说,灾年是因为老天觉得坏人太多了,要清理人间的坏人,让他们无衣食可用,在灾害中死去,等坏人变少了,气候就变回来了。
楚羽觉得爷爷说的不对,若是老天要惩治坏人,为何缺衣少食,冷饥挨饿的都是幸苦劳作,自力更生的农人们,衣食的制作者饥寒交迫,这不是可笑吗,若是老天安排的,那老天也是个坏人。
乡民们知道了县衙的通知后,知道今年无论如何也交不上税了,田地若是这么一直干下去,别说种地了缴粮,缴税,怕是只有死路一条。好些人家开始商量,等江里的冰消融了,就离开家乡,往东边去,国都在东边,听说那边都是平原,说不准那儿受气候的影响小些,实在不行,离国都近些,就是要饭应该也不会饿死。要走就得在秋天之前走,不然等到秋收,什么也交不出来,县衙的衙役就会变成强盗,收田收地,家里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都会被抢走,还不能反抗,若是反抗是不小心打伤衙役,会被拉去县衙打板子下大狱。
楚羽一家也十分担忧,母亲病重,爷爷年老,弟弟才十二,田地无法耕种,棉麻原料减产,连织布的活都变少了。虽说家里的存粮比别家多些,可坐吃山空,也不知能挨到何时。若要出走,爷爷不舍家中房舍,母亲不舍父亲。
楚羽十分苦恼,明明两年前还好好的,虽不富裕,但一家也算其乐融融,如今,这是这么了,她怎么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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