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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方闲庭进宫述职。
西山营重归他麾下,追剿翰剌余部,踏鞠场豢养的马匹业已上路,不日就到雁门关,桩桩件件都是宫中钦点的他的差事,总要进宫回禀一二。
不过今日略微不同,头两回他进来见的都是垂帘听政的戴太后,今日见的却是振武帝。
前两回方闲庭心里总想着问一嘴柳露桃下落,今日可好,不消他问,他到福宁殿见完礼没回上两句话,御案屏风后头转出一人,姿容秀致,端庄宛然,不是柳露桃是谁?
她身着鹊灰女官衣袍,腰间品红绶带,插手立在龙椅边上,姿仪胜雪静默端方,方闲庭没顾上君臣礼仪,张着眼睛只顾往她身上观望。
她身上,银蓝的褙子如同身披月光。
只是这月光,冷峻如斯,遥远如斯,柳露桃一个眼风也没望他。
“……方卿家,驰援令尊的战马还有几日路程?”
振武帝清脆的声音发问。
方闲庭回过神,抱拳答道:
“回陛下,还有两日路程。”
“善,”振武帝年纪不大气度倒沉稳,有模有样夸赞道,“朕平素读史书,瞻仰哥舒大夫、冠军侯者的英姿,殊不知将星不必书中寻,只在眼前。”
方闲庭单膝跪地称愧不敢当,丝毫不因龙椅上是个奶孩子有所怠慢。
他跪,臣跪君天经地义,可他膝下却如有针毡,只因天子边上默立的柳露桃。
又听振武帝夸奖几句,最后拿出一道圣旨,要封方闲庭做二品辅国大将军。方闲庭自然愧不受封,几番推脱,最后振武帝无奈让步:
“罢了,那就待翰剌人归降之日再封赏罢。”
“谢陛下。”
方闲庭再度行礼,边上罗公公笑眯眯要带他出去。
出殿门、过回廊,忽地一股血气凝结,方闲庭眼中煞气一迸。
怎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分道扬镳,一面也见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得?
他霍地转身往回走,罗红“哎、哎”地紧赶跟上。
殿中柳露桃正一板一眼答话,振武帝问:
“朕方才说的有岔子没有?”
柳露桃屈膝颔首:
“未知太后娘娘如何嘱咐?”
振武帝偏头思忖,说:“母后教我不吝褒奖之词,却也说方卿家眼下不会受封。”
柳露桃垂着眼睛提醒:“官家史书读得详备,应知哥舒翰兵败囚于洛阳,被反贼安庆绪所杀;霍去病倒是战功赫赫,到死也在打胜仗,可是他二十四就一命归西……”
“啊,”振武帝小脸上显出惊惶,“那朕岂不是诅咒人,这、这可如何是好?朕连夸人也不会。”
“无妨,官家往后便知了,”柳露桃安抚,“再说方将军也不是小器之人,想必不会放在心上。”
方闲庭去而复返,半只脚踏进殿中就听见这么一句。
振武帝咦一声,问他为何回转,他哐地往地上一跪:
“臣请与柳女官叙话,望陛下恩准。”
振武帝刚刚口出狂言胡乱夸人,此刻正理亏,哪有不允的道理,把柳露桃指去偏殿答方卿家的话,柳露桃无法只得从命。
进门,屏退宫人太监,方闲庭沉沉相问:“我不是小器之人,可我不是没有心,你便如此弃我而去?”
柳露桃面上是与殿中一般无二的工整无波:“樊乐楼早相识,你不该瞒我。”
方闲庭再忍不得,两步上前想要握她的手,口中急道:“露儿,我是一早知晓你的身份,未向你言明是我的不是,可你也睁眼看看,我是真心喜欢你。”
“你是喜欢,”柳露桃一双手任他握,只是手心冰凉,眼中黑漆漆一片,“你喜欢我老老实实守在你身边,做你的夫人,予取予求,我究竟是谁却并不重要,是不是?”
方闲庭一怔。
千万个难愿意,他内心里也认,新婚时他贪恋她的人,不愿再起周折,一心只想把她留在身边。
他坦诚认下,又道:
“露儿,当日情形,平康帝还在位,柳家如日中天,而我常山侯府如履薄冰,你的身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我是不愿置你于险地。”
“也不愿置方家于险地。”柳露桃一针见血。
她的声音如弦凝柱冷金石坠地,一锤定音:“因此你瞧我费心费力扮公侯小姐,看猴戏似的你也不说。后来到紫栏街你也不说,露出圭角我把话问到你脸上,你还扯谎。”
当着我的面儿,瞅着我的眼睛,你扯谎。
什么心结最难解?什么砍最难过?只在这一椿。
经年的恩爱眷侣,双手交握,却再也回不去。
方闲庭手上力道松开,讷讷道:“时日太久,越发开不了口。”
“开不了口,”柳露桃的手彻底撤开,螓首微摇黯然道,“便不开罢了。”
说完敛袂而去,决绝无比。
她身后,方闲庭嘴唇翕忽:“你,你终究不肯原谅我。”
·
落后一日,方闲庭吊魂似的,领芳时、来瑞几个到紫栏街小院拾掇,庭院花圃、摆件铺设,一切恢复往昔样貌。
忙得完,方闲庭坐在柳露桃素日起居的窗炕上发神,芳时、莲儿等战战兢兢,劝也不是、问也不是,互相瞅瞅,打帘子出去。
满目四望,方闲庭瞧着小窗明镜、妆花散幔,仿佛也瞧见柳露桃手中一方雕玉,对脸坐着冲他笑。
笑着笑着——
咦,方闲庭目光落在近花小几一角设的书箧,里头似乎有封信,怎么笺子上是保甲印信?因取出来瞧。
不瞧还罢了,一瞧,方闲庭五脏投进天山池,三魂飞入昆仑雪,这、这竟然是一封休出书。
写得明明白白,樊乐楼乐户柳氏,某年某月入侍常山侯府,又某年某月休出,“三生有幸,一朝缘尽,万望君安”,信尾两枚手印、一方锡章,是保甲过手的休出书。
有这么一纸书信,柳露桃再不是他方闲庭的妻,也不是他的外室,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方闲庭手握寥寥文墨,心中如同刀剑催逼。
早也该知道,她、她不是耍性子,她存的是一刀两断的心。
可不?有何稀奇,方闲庭双唇哆嗦、手指颤巍,心想有何稀奇,你骗她、瞒她,而她原本就是那样骄傲的人,一步错、步步错。
昔日爱巢独自枯坐一日夜,方闲庭失魂落魄。
可时局不许他失魂。
不上几日,南边传来消息,平康帝不耐舟车劳顿一病归西,死前传位于幼子泰王,定都杭州,泰王登基,拟定年号隧靖,尊生母贵妃柳氏为太后,支棱着要与汴京朝廷分庭抗礼。
这能行?太后暴怒,振武帝也生气,但他的生气更多是出于一片孝心:皇考早已殡天!他们竟然拖到今日,皇考不能入土为安,枉为人子!
小皇帝头一回在朝上大发雷霆,连发数道圣旨申饬柳氏邪心乱政,挟持皇子鸩害先皇,是乱党,责令南方郡守、监司慎固封守、各检正意,襄毂朝廷平乱。
那么朝中谁南下平乱?
方闲庭。
攘外必先安内,再者说翰剌人苟延残喘已是强弩之末。
而北方建州是方靖廉坐镇,京畿安保是沈恩竹承当,排也排着方闲庭。
这一回的封赐方闲庭推拖不得,振武帝封他做安南将军,令他率兵渡江剿杀柳氏乱党,解救手足遗孤。
天有不测风云,又三月,一封邸报快马加鞭传入宫中。
后头这笺子传到柳露桃手中,她看罢登时窒在当地。
余杭郡府传出消息,方小侯爷被柳氏余党刺杀,伤势危急,又逢身上旧毒作祟,又没有熟知他医案的太医,束手无策,危在旦夕。
去时他还声气立睁进来蛮缠,怎么、怎么……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有罪我忏悔我不该虐完露露虐方小狗但是!我真的是亲妈!马上和好!……同时正文也进入倒计时,前文再再再次小修(没错修文狂魔就是我)没有大的情节上的改动,只是边边角角…qaq不用翻回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