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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阿英被他一句“梁昭”吓得满手是汗,惊魂不定之下,忽地就忆起了林仙姑的脸。林仙姑时常默念的那位“救苦救难慈悲广大梁圣公”,他的本名,似乎就叫梁什么……
史德重愈发得意:“五月初,广南东路传言梁昭现世,随即金兰会、泾罗帮便广撒英雄帖。二十年不走动,这时候开始走动了,把大伙儿诓了来,临了,难不成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万老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在座的都是来给顾老爷子贺寿的,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听不懂,请大人明示!”
“你……!”史德重叫他噎了一下,阴沉一笑,“顾门主,万堂主既提及你,那便请你说说。不辞辛苦,非跑到崇山峻岭里头做寿,纠集这许多人马,我瞧阵仗铺排得比在金陵还大些,嘿嘿,意欲何为?”
顾广达颤巍巍地起身道:“大人折煞顾某人了。今番到此,一则是赴昔人之约,二则不怕大人取笑,在下年衰岁暮、眼瞎耳聋,早有隐退之意。承蒙金兰会、泾罗帮的朋友们厚爱,在下奉送个做寿的因由,让孩子们热闹热闹,在下也好晤见故人,攒些念想,以终余年而已。如叶总舵主所言,宁祐一难后,武林中人同仇敌忾,别无二心。真有蹊跷,又哪敢光明正大,揖请大人到此?”
一番伏低伏弱、装呆装落的马屁,拍得在场群雄无不暗暗皱眉。这史德重身处钦天监,江湖诨名“搅史棍”,生平两大绝技,“脚底抹油”位居第二,“胡搅蛮缠”方属第一。顾广达一再退让,倒像是怕了这朝廷鹰犬一般。
万老七没耐心惯着他:“大人同梁昭有什么私仇,自可到阴司地狱里去寻。要编排什么功绩去升官进爵,也没人拦着。只是我劝大人从心所欲,也要有个规矩才好。鼻孔朝天,留神跌跤。”
史德重指着他面孔:“占山为王,一派反相,真当我不敢上报?”
万老七一字一顿道:“大人试试,这消息连同着你,出不出得了汵州?”
两方乍一看剑拔弩张,实则彼此辖制,谁也不肯先动手。
史德重歪缠一番,气撒尽了,总算绕到正题:“老夫没工夫同黄口小儿计较。还是那两个字,梁昭!妖人现身廉州,盗匪借机生事不说,又有清党、卓党从中斗合争讼、拨弄风云,惹得龙颜大怒。叶总舵主倘若解释不清,管他什么英雄宴、寿宴,都只好延后再办!”
群雄各怀心思,一时却都望向叶霄贤。崇远大师老神在在,聂庸但笑不语,也好奇这一池浑水,金兰会究竟搅了几分。
叶霄贤讶然道:“史大人何出此言?廉州到此两千三百里,与金兰会何干?身在江湖,又岂敢心存魏阙,涉足朝廷党争?金兰会朋而不党,这是万大哥、贺大哥在世时便立下的规矩。至于梁昭……”
座中一个义愤声音道:“叶总舵主与梁奸乃是弑母的血仇,江湖上谁人不知?钦天监别欺人太甚!”
“大人今日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砸了金兰会的场子,下了泾罗帮的面子?”万老七已然将手扶上了刀柄。
扈二呷了一口酒,悠然道:“良辰美景,嚷什么嚷?大人有何训诫,不妨直说。”
万老七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史德重周身气焰为之一振,眉飞色舞道:“扈帮主是个爽利人!叶霄贤,你也勿要再装痴卖傻。其一,当年得见梁妖最后一面的人是你,禀称梁妖身死的也是你。其二,你说自己不涉党争,清、卓二党的人却不是这般说辞!其三嘛,拉拢人心,是否谋危社稷,这也难说……”
叶霄贤苦笑:“大人是要在下将梁昭复生一事清查?敢问这是大人的意思,还是官家的意思?”
座中有人冷眼旁观,心中腹诽,却也有不少人怒目圆睁。史德重下颌一扬,嘴里仍没一句准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替君分忧,天经地义。此事若能办妥……”
万老七怒发冲冠:“若是咱们弟兄偏不肯替你办妥呢!”
史德重胡搅蛮缠七十载,还能活到如今,轻功确有过人之处。身如老猱,凌空一滚,已将阿英虏在干瘦的臂弯之中。杨三月一腿横扫,竟叫他逃了。
史德重背靠阑干而立,高举阿英,一把剥开她脸上的帕子:“这双梁奸的贼眼,化成灰老夫也认得出,像,太像了……”
阿英一张小脸上青紫交加,被叶霄贤扼得、摔得肿起了半边,全然看不出本来面貌。史德重言下之意,是要将她当作把柄,如有必要,她就是“复生的梁昭”。
当场硬造“罪证”,罗织罪名,实在有些太不要脸。叶霄贤神色骤冷:“史大人,不合适吧?”
一阵风过,史德重仰天一笑,未觉有异,同他相对而坐的宾客却蓦然色变。在他身后,一人头戴斗笠,翻身而入,一袭竹青布衫飘若流云。
所有人心中不由得浮起四个大字:天外飞仙。
下一刻,史德重被来人“咕咚”踏倒,屁瓣朝天,使出了一招模样销魂的“白露横江”。
万老七拍案而起,怒吼:“李昀!你别犯浑!!”叶霄贤目不忍视,向帮众连连挥手:“赶紧将那孽畜拿下!!”
史德重一身轻功不说独步武林,也算难逢对手,加之身处钦天监,存世以来,未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张牙舞爪,竟然爬不起身,气得哇哇乱叫。
李昀似乎才发现脚下有人,“啊哟”一声,大吃一惊:“老丈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快请起!”将人一拖而起,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将他拗成了一副纵身提腿、振翅欲飞的怪样——正是史德重的成名绝技“冯虚御风”。
帮众合围而来,笑嘻嘻道:“李师傅,对不住啦。”猱身而上,虚晃数招,明目张胆地放起了水。
李昀摘下斗笠,横格架挡,乐道:“好硬点子!”乱发飞动,露出一张清癯俊逸的面庞。
当先那汉子“砰”地一拳呼出,李昀仿佛收歇不住,直往人群中退避而去。转瞬之间,从钦天监怒容满面的徒众中倒穿而过,已给每人都拗了个怪异姿态。一眨眼光景,又绕回史德重身前,道:“好了,这下八仙过海,你扮个张果老,怎么样?”腕子一翻,将斗笠往他脑袋上轻轻一扣。
这手擒拿点穴的功夫,还有谁认李昀不出?在场的一半忍笑,一半却在切齿,多少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知是谁高呼:“这撮鸟不是一人敌,大伙儿一起上!”群起攻之,场面一时混乱非常。
李昀左躲右闪,上蹿下跳,还有闲心插科打诨:“聂副掌门,久违!你上回破了咱们辑例司武林纪录,剑尖写字一连一十二个时辰不断,在下没世难忘!再添五十两银子,辑例司不单奉上彰旌褒状,还能将你老人家的威名在武林中代为揄扬……”
史德重无论如何冲不开穴位,全力骂道:“阉竖!奸贼!放你老子的狗臭屁!”
“阉竖骂谁?找不到梁昭,没的对我爹撒气。”李昀躲过一根金刚杵,嬉笑道,“唉,终归纸包不住火!木子为李,昀即为昭,梁昭可不就是鄙人先父?想找他,请往广南东路重州德县史家村去……”
叶霄贤脸色微变,万老七却已是口唇发白。
扈二支着下巴,遥遥开口道:“李昀。”
李昀跳上阑干,正色道:“好了,都住手。先父为人慨然,有什么武功秘要,大家同享,但说不妨。所谓梁昭‘归藏功法’,什么太阴炼形、枯骨重生都是讹传,其真名为‘乖藏功法’,就是说呢,要抓些长得很乖的娃儿藏起来……”
众人眼前一花,杨三月已被李昀提在手中。
杨三月口唇无声张合:“那边那个。”
暗器急雨般劈头打来,李昀一阵青烟似的从中掠过,悄声问道:“谁啊?”依言转头,冲阿英眨了眨眼睛。
阿英缩在墙角,惊惧地看着二人,不解其意。
杨三月道:“你徒弟。”
李昀失笑,一把泼风也似欺至阿英近前,乐道:“来!”
阿英:“?!”
李昀大袖一拂,卷起阿英,在群雄的叫骂声中,就此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