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倾诉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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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韩约步行回家，走到家门口，门虚掩，听到了父母吵架的声音，韩约脚步一顿，推开门，门发出嘎吱声，进去，把大门关紧。
屋子里，父亲醉眼朦胧，满身烟酒味在炕上躺着，母亲从屋门口刚好迎了上来，嘘寒问暖。
韩约告诉母亲自己成绩有了不小的进步，母亲很高兴，出去买了一点肉。
晚饭，父亲还未醒，母亲叫他吃饭，叫了两次就烦了，闭着眼睛骂了几句就接着睡了。
韩母把肉都用筷子夹到了靠近韩约的地方，说着家里的琐事，韩约边吃边听，很少发言。
后天上午，韩父出去后，韩母才告诉韩约：“我昨天跟你爸爸打了电话，让他去接你，结果他喝的烂醉回来了，我能不和他生气啊，嫌我说了他了，当时锁着我脖领子非要打我，听到门响了，才放开我。”
韩约什么心气都没了，只觉得胸闷心疲，因为情绪起伏大，特别消耗精力，在学校不这样。
好半天后他才道：“妈，你给我的饭费用不完，我攒了一部分……”
韩母平时一点活也不让韩约干，希望韩约考一所好大学，扬眉吐气，和女儿一样，外面找个好工作，不用回这个穷家。
她急了：“你该花就花呗，不用省着，有剩余就拿着买笔本，多吃饭，你还在长身体！学习没有好身体怎么能行，不用担心家里，短不了你的饭费。”
韩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韩约早就知道的事，看韩约精神不济的萎靡模样，就让他睡觉养脑子，然后出去了。
韩约打开日记本，写道：如之奈何。又写道：心境苍老。
睡了一会，脑袋有些昏沉，也睡不安稳，拿了手机，和秦渊发消息：昨天家里我爸妈还和谐吗？
秦渊这边收到消息，想到了昨天。
韩父躺着，让正在扫地的韩母倒水，理所应当的使唤，从神色就可以看出来不把韩母当回事，在秦渊看来，韩母对韩父好的过了头了，可韩父毫无感恩之心，两人都习以为常，不觉得这有不合适之处，而且韩父说话也不好好说，大多是带指责性语气。
秦渊发现，韩父只要看到韩母歇着就不断派活，偶然间，韩父只要他自己干了什么，就似乎觉得委屈，这是秦渊的感受，因为韩父会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来，歪嘴瞪眼，甩脸子，刻意弄出动静摔打人，一会看一下韩母，有话不说，让韩母猜他的意思，瞪眼咬牙紧紧抿嘴憋气发出呲呲声，谁都能感觉到韩父的不痛快，直到韩母主动接过韩父手里的活。
不知道韩约和韩父说话多不多，反正秦渊自己不多。
家里，也有温暖，有什么好吃的都给韩约留着，舍不得吃，最后放坏，这也是有的，带着酸涩的温暖。
有一次，韩父和韩母吵了架，韩母把儿子叫过来，让儿子追到门口，告诉韩父带好手机之类的嘱托，因为韩父粗心大意，不注意这个，曾经丢过东西。
大树能遮风挡雨，还能遮天蔽日，家庭亦是如此，简单，也很复杂。
秦渊觉得韩母的唠叨也和韩父的不让人省心有很大关系。
生活中酸甜苦辣咸，秦渊在两人吵架时不想掺和，因为劝解无用，有时反而会起到反作用，他不情愿的去了，到门口人都没影了，韩母就说儿子，这么点事都干不成，等等。
能说很久，让秦渊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秦渊不想成为负面情绪桶，说自己不舒服，想安静点，能不能一会再说。
韩母还是该说什么说什么，好像不听话就一无是处，教孩子能这么教吗？秦渊不知道，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定就要抑郁了。
他的心情就像大雨来前天空堆积的厚厚云朵，闷闷的，水汽不知何时宣泄到大地上，不痛快，阴云密布。
秦渊看着韩约的消息，他想了想，手指点击键盘回道：“还好，就是我昨晚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
韩约：我妈说了你很长时间吧。
秦渊：不到二十分钟，没有怪我，就是提醒我避免有下次。
韩约：家底薄，但凡有点储蓄也不会这样，我只能空洞的说请你见谅了。
秦渊：你爸好几天了都在外边下馆子，请人喝酒，有钱为什么不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呢？
微信页面显示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最终也没有等到韩约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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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约返校后，晚上两人视频。
秦渊数次欲言又止，没忍住，道：“你怎么没回我的微信，是没看到？”
“看到了”。半晌后，韩约道：“有些事勉强不来的。”
“我偏要勉强呢？”秦渊靠近了些屏幕生硬道。
韩约低低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秦渊看了韩约一会，蓦然想起了韩父看韩母时不加掩饰的鄙视与闭眼转头时的不屑和随之而来长长的叹息声，吃人一样的恶相，只是因为韩母没有明白他语无伦次的话，真的很影响心情，他泄气了，说：“兄弟，你属实有点苦呀！”
学习完后，韩约抬头看看秦渊，然后低头，又看看秦渊。
秦渊不做声，韩约久久无言。
秦渊温声道：“你是有心事吧，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韩约长出一口气道：“环境造就人才，打铁还得自身硬，这两句话都有几分道理。”
“你觉得人的家教重要吗，父母长辈对孩子有很大的影响？”
秦渊思考后回道：“重要，看一个孩子的言谈举止，就可以大概看出他父母的影子。”
“父母的言传身教在孩子幼年时期肯定重要，有大影响。”他不知道韩约为什么说这个，等着韩约解惑。
韩约道：“溯本清源，才有可能对症下药，我试过，徒劳而已。”
这一刻，他终于卸下了心防，对秦渊说起了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
“老人无德，孩子们遭殃。我爷爷从小丧父，母亲也去世的早，家里穷，没有人教育他。奶奶年轻时候好像脑袋好像出过问题，蛮横不说理，他俩育有一子一女，我爸不会说好听话，他们就喜欢能哄住人，嘴甜心苦的女儿，我爸成年以后才发的个子，13岁的时候就被他爸指使下猪圈，又深又大的坑，去出粪，只有一个发小见到了去帮他，这或许是他喜欢交朋友的原因之一吧。”
“爷爷从小家里就穷，没有家教，也没被人教育过，吃了饭用屋子里吊的门帘擦嘴，喜欢吸烟喝酒，我奶奶说他看见酒比看见亲爹还亲，不顾家，自己在外面吃吃喝喝，和我奶奶的沟通方式就是破口大骂，他们两个爱吵架在这条街上的街坊都知道，这样条件下成长大的我爸，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你就想吧。”
“我姥爷，也就是你们说的外公，他是长子，不被父母喜爱，父母给老二老三盖房子，就是看不上他，不给他好脸色，脏活累活都让他干，我姥姥生了我妈妈后，怀着我舅舅就被公婆扫地出门了，三双筷子三双碗就把我姥爷一家打发了，肚子里的不算人数，可我姥爷是孝子，孝顺出了名的，老二老三最后露出真面目了，显得我姥爷更可贵了，他们才来往频繁起来。”
“我姥爷勤劳能干，自己白手起家，特别宠我妈，管的也严，我妈没有谈过恋爱，亲戚介绍，和我爸认识了一个多月就结婚了。”
“婚姻一定要慎重，怎么认真对待都不为过。”韩约缓了口气，喝了点水。
韩约今天的坦诚出乎秦渊的意料，信息量太大，秦渊消化着。
韩约放下水杯接着讲述：“我爸妈结婚以后有过几天幸福生活，据我妈说，我爸那时候温文尔雅，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我妈还以为他没有脾气，我姑姑从我妈进门开始就不叫嫂子，和我奶奶苛待我妈，横挑鼻子竖挑眼，动辄打骂，说要给我妈立规矩，呵，我爸婚后出过事，事情很小就是赶上了特殊时期，也是让朋友坑了，那时候我妈刚怀上我姐姐，和我姥姥姥爷商量要不要离婚，他们觉得如果是大事肯定得离婚，最后决定等我爸几年，我妈在婆婆家被虐待，就回了娘家，我姐姐就是在我姥爷家长大。”
“我爸回来后，刚开始就不好好着，后来在我姥爷的牵线下，有了项目，有钱就学坏，我爸竟然在外边找女人，厮混，那个女人说她怀孕了，那时候我还小，我爸失心疯要和我妈离婚，我妈肯定不离，亏妻百财不入，很快，我爸那出了意外，来钱的路子断了，那个女人比我爸大得多，本来就是图钱，骗我爸说她要回家了，就失去联系了，所有人，就连我奶奶都在劝不要离婚，他成了穷光蛋，还是变了心的男人。”韩约眼中复杂，秦渊看不懂。
韩约继续说道：“他虽然缺少担当，可他如果完全无视自己的责任，并那么去做，我有什么办法呢，有钱时承担了我和姐姐的饭费和学费，这就不错了。”
秦渊没有打扰，知道韩约是在安慰他自己，韩约平稳呼吸，调整好情绪接着说。
“我姐姐小时候在家就没吃过早饭，奶奶不管，那时候我妈怀着我，生下我后，月子里身体虚弱，大年初五，都下午一点多了，我妈叫我奶奶说怎么不吃饭，我奶奶说他们已经吃过肉饺子了，把我妈给忘了，然后给胡乱包了几个素饺子给我妈吃，饺子里还有小鸡蛋壳，我只说这一件你就知道了。”
韩约感慨：“我妈很不容易，很伟大，也需要被关心，家庭主妇是一种处境，不比上班轻松，很多事经历过才知道，如此方能真正体会到那种心情，琐碎之事太耗费精力，让人心累，还被人说不干活，后来我妈做了点小买卖，也有了收入，一个人无论男女，经济上必须独立，才有资格谈论人格独立，如此方不必仰人鼻息。”
秦渊颔首赞同。
韩约道：“我妈心直口快，心眼好，对我爸一直没得说，已经做到极致了，他还不知足，他的亲妹妹对他又如何，养病的时候来过几次？我真是不理解，为什么无论我爸怎么打骂她，她也对我爸好，我大了后，她的重心才有所向我转移，小时候，家里穷的没钱买菜，就剩几块钱了，我爸说去买烟，我妈就去了，我就是吸二手烟长大，所以我厌恶烟，我爸喝了酒就不是他了，丑态百出，我也厌恶酒，我特不明白的是，我爸挣了钱自己都挥霍被骗了，二十年来家里没有变化，更破旧了，我妈基本没有买过新衣服，过分朴素，过分节俭，到底是为什么？”
“现实已经证明，我妈可以陪他共患难，他有一点钱就可以抛妻弃子，只顾自己，苛待妻子，我妈是吃了无悔药了吗，贤妻良母也莫过于此了吧，为什么？”
韩约更像是问自己，秦渊道：“因为爱情？”
韩约不屑道：“纵有爱情，也早就消磨殆尽。”
沉思后，韩约道：“我姥姥姥爷煤气中毒，在医院我爸妈去照顾过几天，可还是相继离世。”
“可我妈也照顾过瘫痪的爷爷啊，奶奶都不管，出去厮混，在外边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说瞎话，最后出走。”
“我爸出过车祸，我和你说过，没说的是，我爸脑袋里有出血点，当时没有检查头，后来生病检查才知道。他越来越暴躁，或许和这也有关系吧，可这也不能成为他随意打骂妻子的原因啊，对别人也不这样，有病更要静养，够迁就他了，还要怎样，火气怎么这么大，我妈也有心脏病，没嫁过来之前健健康康的，她受气太多了。”
韩约低沉道：“我最恨不团结，只要家里一条心，多苦多难都不怕，就怕信外人不信家人。”
“我有我父母的弱点，没有他们身上的优点，在家里我时常感到压抑，甚至窒息，年年吵，月月吵，天天吵，就拿小时候举例，一个电视机遥控找不到了都会吵一架，我妈就忍着，有外心的时候，更是没事找事，他前几年还对别人念念不忘。”
“我刻苦学习不是因为我爱学习，而是我别无选择，我曾经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里，也抗争过，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不是宠物，可以随意对待，我是人，活生生的人，需要尊重，哪怕是一点，我对他俩说过，说我和他们在人格上是平等的，可他的一声不屑冷哼彻底让我心冷了，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只为了让我听话，我有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是犟嘴，忤逆，够了，我受够了，我只想逃离。”
“有些小事，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可我还是坚持按我的想法来，后来我回想，这样显得我很倔，而且惹得大家都不高兴，我也觉得我不懂事，痛恨厌弃自己，可为什么是这样，我觉得我肯定会后悔，可我还是那样做了，或许是被否定的次数多了，就变成了较劲，为了体现自己的意志。我觉得孩子小时候和长大后父母应该学会转换思路，大方向做人不错，养成良好的习惯和待人接物没问题就好，允许孩子犯错，知道改错，而不是一有不同做法就一味说教，他们的态度和说法，我试过，他们自己都接受不了，只讲道理不讲情理是说不通的，我一直试图和他们换个相处方式，可是没用啊，一个家庭通常有一个核心人物，大多数情况下是由收入决定这个人是谁，是不是我工作之后会才好起来？”
看着悲伤的韩约，秦渊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没出声，显然，韩约压抑太久了，他需要发泄，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好。”
韩约终于平静下来，“逃避无济于事，该面对还得面对，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以对。慢慢的我懂得，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一线之差，有如天堑，接受就好，人们总有太多的无奈，只要不在乎，有什么呀？可谁能做到不在乎呢。”
“上了高中后，我逐渐知道了生活的不易，也同情他们对生活的无力，怜悯他们，他们以为对我的好，我也接受了，我不再偏激，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他们想对我好，以爱为名，我就得一定接受我不喜欢的行为，然后就可以不快乐时在我身上发泄不如意。”
“有一个阶段，我反抗过后，情绪平稳下来，就想起了他们的好，觉得是小事，自己当时反应过当了，然后陷入后悔，否认自己，讨厌自己。”
“我开始转移注意力。学习，制定目标，大量阅读，增长见识，以前贤为友，运动，假期坚持早起，少熬夜，一次，十次，百次，多少次中途放弃，但我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有这个劲儿，过程中我得到了提高，量变引起质变，我学习成绩有很大进步。”
秦渊轻轻鼓掌，道：“好样的。”
韩约轻笑，说：“最容易改变也最难改变的是自己，至于别人，顺其自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命运，做好自己，人生一场修行，自己情绪激动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往往容易后悔，现在看来，我当初有很多做法都不成熟，想的很极端，人在情绪领导身体的时候，会放大自己的感受，所以事后想来，是小事，也是因为发泄过了。注意方式方法会好一点，讲道理还要讲情理，做合适的事，对自己好，对父母好。”
“有一次，那半天他俩欢声笑语，没有争执，我感到特别幸福，如果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我妈是爱我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有时候水满则溢，过犹不及，把握不好分寸，便会让人难以接受，她活的很辛苦，生活不幸，还总觉得对不起我，对我有一种补偿意味，没有她的关心爱护和宽容，我会很难熬，她也是被家庭禁锢拖累住了，重压在身，妈妈也是血肉之躯，沉下心来想一想，推己及人，我是做不到她的地步的，我告诫自己，放下怨怼，不怨天尤人，因为没好处，怨恨会腐蚀人的心灵，这些都不是借口，关键还是靠自己，只要我不放弃，不输给自己，都会好起来的。”
已经很晚了，秦渊见韩约已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就拿起水杯，道：“潜龙勿用，无人欣赏便独自盛开，干杯。”
“境随心转，命由己造，福自己求，干杯。”韩约一饮而尽。
凌晨，秦渊入睡。
他梦见自己到了韩约房间，一个小孩正满脸通红的躺在那里，扭动着身体，走近一看，是年幼的韩约。
小韩约满脸通红，秦渊手摸额头，烫的，是发烧，秦渊震惊不已，因为触感是真实的，韩约睁开眼睛，看着秦渊不知所措，秦渊看着韩约，眼睛发直，稍后冷静下来，走动找人，家里就小韩约一个，门还从外面锁着，秦渊只能拿了三个毛巾去水管处用冷水淋湿然后拧干水，敷到了小韩约的额头上，和两个腋窝处。
有效果，如此两次后，小韩约不那么难受了，好奇地看着秦渊。
秦渊道：“叫哥哥。”
“哥哥。”韩约脆声道。
“没想到你小时候真可爱，”秦渊自语道。捏了捏韩约肉乎乎的小脸。
小韩约格格笑了，陪他玩闹了一个多小时，秦渊想到，自己该怎么回去呢？
倏忽，秦渊消失了，来到了小院里。韩约竟然也在一旁，秦渊锤了韩约一下，是真实的！
他高兴道：“咱哥俩在梦里遇到了，这还是咱俩线下第一次见面呢。”
韩约没有理会秦渊，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秦渊还没搞清楚状况，顺着韩约的目光看去，韩约这时已经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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