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清泽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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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漆黑一片逐渐消散，阿劭看见了许多缠绕着的“线”，她伸手，看似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抓住，无端感到懊丧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扯住了她的衣袖。
梦中人不辨面目，只听见他轻笑，随后将背在身后的手拿来出来，是一面镜子，她接过后一照，却发现无法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反而是半空闪着光亮的丝线纷纷向着镜面施施然飞去，如跃入湖水中一般，镜面漾出一圈圈的水痕，随后一侧显露出几个字。
阿劭目不转睛地看着，喃喃道：“七情镜……”
这是什么东西？
梦里的她却从善如流地接过，数不清的细丝涌入，她隐隐约约辨认出“怒”的气息，这面镜子似乎永远不会装满，直到她感到肩颈传来一阵疼痛，这才幽幽醒转。
“嘶——”阿劭伸出手向后颈抚去，却碰到了皮影小人。
“你还在啊！”她惊喜道，虽说这皮影小人不知来历，然而目前为止它对她都没有释放出什么敌意，还带她离开了石室，还让她劝下了寻死之人，八成是个好皮影小人！
阿劭自然不指望皮影小人可以开口回应，她说完那一句，便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方才梦中的情形只能稍稍回忆一二，只记得有一面镜子，再多的却想不起来，索性先放一遍，她环顾四周简洁中透露着寒酸的装潢。
然而还没自言自语问出这是在哪里，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来，不止一人，透露出些许急迫。
阿劭耳力极佳，可以听到混杂在脚步声中压低的说话声。
“长老方才实在多有冒犯……只是她晕的突然，劳烦长老去瞧一瞧。”是顾君行的声音。
快要推门而进了，阿劭还在考虑是就这样直愣愣地坐着还是继续躺下装睡，最终还是选择盖住被子，静观其变。
只听到一进门就有脚步声朝着他床边来。
“有劳。”顾君行说。
似有微风席卷全身，应当是那位长老在用灵力探查她的经脉。
“君行，你今日怎得这样鲁莽。”长老的声音叹道。
顾君行没有回应，不过阿劭闭着眼也能猜测出天之骄子乍然被这样说了一通后他脸上的表情。
“她的身体没有大碍，些许是石室内寒气入体，这几日温养一些便能恢复。”说罢，那萦绕阿劭周身的灵力便撤走了。
“需要温养几日？”顾君行追问。
果不其然又被长老骂了几句，阿劭憋笑憋得辛苦，等到听到了关门声才睁开眼，蓦地发现顾君行竟然没有走。
“你醒了？”
“你没走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阿劭在顾君行的脸上看到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然而却没有感受到“怒”。
随后又听到顾君行问，“你何时醒来的，都听到了些什么。”
阿劭都见到他这副模样了，自然是不能如实回答的，“就在关门的时候。这门有些破了，关门的时候总有吱呀的响声，我就被吵醒了。”
“师兄是来找我吗？”阿劭明知故问道。
“无事，只是师尊听说你晕倒了，令我来看看你的情况。”他恢复了冷静的表情。
阿劭不欲拆穿他，于是顺着答道：“我已无大碍了，敢问师兄我何时回到刑池继续思过。”
“刑池那个地方也这么让你怀念吗”顾君行呛声，话还未说完，又有另一个人来了。
“师姐，你还好吗……”有人推门而进，声音婉转悦耳，清脆动人，话还未说完，似乎就被房间里的第二个人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行礼，“顾师兄！”
“你怎么来了。”顾君行问。
“我听几位师弟传话说师姐从刑池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就晕倒了，心里有些担忧，所以来看看。”谢知秋应声道，“若是师兄和师姐有话要说，我改日再来。”
“不必，我话已说完了，正准备走。”顾君行道。
待顾君行离开后，郑知秋便亲昵地拉了阿劭的手，“万幸师姐没有什么事。刑池那样冷，我真的很担心师姐。”目光真挚，仿佛求情让阿劭原身进刑池的人根本不是她。
眼下争执也无甚意义，阿劭竭力回想在浮光碎片中看到的郑知秋的结局，只隐约记起她最后哭喊和阖目的模样。
“若师姐需要什么，不论药材抑或是灵丹，知会我一声便是，我当时只以为顾师兄也会替你说话，没想到他这次对你竟这样严苛，实在是出乎意料。”说话时郑知秋抬手轻抚胸口，仿佛在平息见到顾君行的恐惧。
阿劭听后回了一个笑容，只道：“好。”
随后郑知秋又说起即将到来的山门试炼。
这世道的修士所修之路不过剑、符、器、丹。
清泽派作为第一宗门，共分了六个山头，除剑修、符修、器修占了三个山峰外，掌刑罚的刑堂占了其一，医修和丹修合为一家占了一座，最后便是掌门所在的主峰。
而郑知秋所讲的山门试炼，通常是指剑、符、器所在三峰下的弟子的试炼，三年一小试，五年一大试。
今年正好是第五年。
而阿劭正是符修。
她如今连灵力都尚未厘清，就已经到了需要会画符使咒的境地了。
赶鸭子上架，属实是太过为难她了。
“师妹，我恐怕不能参加了。”阿劭作出泫然欲泣状，“我才离开刑池，恐怕还要修养一段时间。”
“这倒是小事，顾师兄这样关心你，定然会将你的灵力调养好的。”郑知秋道，“只是师姐你先前……哎，师姐你糊涂啊，怎能做这种事！”
阿劭听她这样痛心疾首的口吻，回忆了两秒，猜测应当是给同门师弟下毒的事，可她对此全无印象。
“师弟现在怎么样了。”她问。
郑知秋道：“及时送去了百草峰，如今虽已无大碍，但仍需仔细修养一段时日。”又扼腕道，“江林师弟恐怕是不能参加此次的山门试炼了。”
阿劭沉默了，虽不知此时是否是她原身所为，但最好还是查探清楚。
郑知秋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也告辞离开了。
等到她关上门，重新躺会去时，如先前那般的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只是还没等闭上眼，忽然又想起因着有人到访而被她忽略的皮影小人，只是翻遍了被窝都没找到。
只能空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的“喂”，直到后腰被戳了一下。
她抬起腰空出了一截地方，皮影小人就爬到了她的脸颊边，用粗短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肉。
她目露疑惑，“怎么了？”，过了半晌，她突然开口，“不若给你取个名字罢……你有名字吗？”
皮影小人摇了摇头，但又走到了她手里，示意把它举起来。
阿劭便依照它的指示将它举起，又见它指了指后背，它便将它反转过来，凑近看它的背后处。
这具皮影小人做工虽不如她在地府做的那些那样精致，但也能从针脚细节处看出制作者的用心，背后不起眼的地方似乎还写了字。
字迹有些褪了，隐隐约约能看出偏旁部首，“……山……”
只能看清这个字有半个山，“那以后叫你小山了？”她征求皮影小人的意见，随后便见它从她的掌心中一跃而起，在被子上转了几圈，看这样子不像是讨厌。
阿劭：“那就这样决定了！小山！”
最终她实在是抵挡不住困意，闭上眼睡了，半盖的被子还是被皮影小人拉上来的，然而它的手并不如人那样灵活。
直到有另一只手突兀地伸过来帮忙。
夜幕四合，白日她在崖边劝下的那位男子蓦地出现在这里，打扮与初见时见到的别无二致。
只见他熟稔地将被子从皮影小人手中拿过，随后将安安稳稳地掖好在她的脖颈处，不透一丝风，又将她伸出被子外的手臂塞回去。
即便是见到会动会跑的皮影小人也没有惊讶，反而拿起它仔细端详几眼，注意到了它背后的墨迹。
“小山……她是这么叫你？”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人回应。他将皮影小人重新放在她枕边，屋内的陈设没有丝毫变动，他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梦中，阿劭再次见到了那面七情镜，这次的景象更具体些，周遭乌泱泱地围了一圈人，中间的空地是一座高台，上面空悬着那面七情镜，只是比起她第一次梦见的，这里的镜子的光泽似乎要黯淡许多。
然而在这梦里，无人在意、或者也可以说无人知晓这一差别，只见有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上前，十足郑重的捧起了这面镜子，随后踱步走下台。
然而梦里不知发生了什么，长者忽然就脚步一转，向着她这里来，但还未曾将东西递到她手里，顷刻间七情镜便碎在了地上，明明应当是法器，破碎时却如寻常之物那样脆弱。
阿劭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应当作何反应，有一位剑修模样的弟子走了出来，便见原本散落站立的山门弟子忽地在原地摆开剑阵。
眼看就要起了冲突，阿劭也随大流般拿出了怀里的灵符，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却有了不一样的触觉，有人小心翼翼地牵着她，以她不知道的方式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睛，离开了这里。
眼前景象又是变幻，最终到了山腰的一处，她和对方似是即将分开，她说：“你下山小心。”
对方则轻笑着回道：“我很快回来。”随后她飞快地朝他手里放了一物，阿劭自己都没来得及看清。
她睁开了，时辰尚未可知，屋内倒是一片亮堂，她看向摊开着放在枕头边的手掌，昨晚被她取了新名字“小山”的皮影小人就静静地卧在那里。
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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