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林尧的语气里大多都是恣意的慵懒，今天难得染上了几分疲惫。
许宛望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微微侧着脑袋，闭着眼睛，浑身被倦意笼罩着。
许宛将车窗摇上来了一点，但因为怕林尧喝了酒难受，所以留了一条缝。
车子慢悠悠地开着，霎时间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许宛这才觉得也许林尧真的是累坏了，听张浩扬说是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特意赶过来的。
她突然有种五年真的是过了很久的感觉，想不到当年那个高傲的少年会变成如今兢兢业业的律师。
这让她缺少实感，不过恍惚中又感觉其实林尧身上的某些特质一直没变。
他虽然看着骄傲矜贵，但从来不居高临下俯视他人，骨子里很正。
还记得高二那年运动会，女子八百米的时候有些男生会特意围观，肆意评价女生的身材。
当时沈方琳也参加了八百米，为了给她送水，许宛当时也在操场上，而林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边上的几个男生凑成一堆，脸上带笑道：“你看那个女生，一晃一晃的，也不知道重不重。”
话刚说完，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响起。
听到这些话许宛觉得不自在，心里闪过一阵膈应。
这时一阵发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那个声音许宛很熟悉，但不似平常的懒散，语气里带着警告。
“喂，”林尧手插着兜，一个眼锋扫过去，“讲话放干净点。”
几个男生一愣，随即嘲讽：“装什么清高。”
林尧睨了他一眼：“你再评价一句信不信我让你知道拳头重不重。”
也不知道是谁先推搡的，场面很快就控制不住，许宛拉都拉不动，最后一起进了办公室。
开黄腔的几个男生垂着脑袋，这时候倒是一副可怜样，老师问他们为什么打架，谁都不敢复述那些他们明明都还觉得好笑的垃圾话。
而林尧脸颊挂着彩，闲哉哉地站着，偏着头，耷拉着眼睛也不开口解释。
许宛在边上看着着急，最终开口：“老师，他们说了一些话，林尧气不过才和他们动手的。”
教导主任问：“什么话？”
“他们、他们说……”许宛当时脸皮薄，一想到那些话就卡了壳，具体什么话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才道，“就是评价女生的身材，不太好听。”
教导主任一听，没放心上，就让那群男生给林尧道歉。
那群男生也知道自己其实不占理，也知道其实这么说不对，但很奇怪，他们依旧热衷于凝视女性并给出自认为是“恩赐”的见解。
听完他们道歉，林尧只是掀了掀眼皮，眼神像看着什么垃圾，没说话，扯着许宛的校服就出了办公室。
所以许宛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意外林尧会变成很好的律师，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
一阵阵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吹得许宛脑袋清醒，又因为和林尧在一个空间里有点恍惚。
到了小区楼下，停好车，熄了火，打开车内的灯，此刻林尧依旧闭着眼睛，双臂交叉环在胸前，脑袋朝车窗那边侧着，眉眼松懈，仿佛是睡着了。
许宛望着他看了片刻。
林尧的骨骼十分优越，下颚线明显但不骨感，醒着的时候那双眼睛看着你总带着冷淡的玩味。
现在睡着了倒多了几分温和。
许宛看着一时出了神，下一秒那个脑袋忽然转过来，睫毛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底染着些疲惫，眼角还带着尚未消失的困倦。
“喂，”林尧喉咙一滚，倦怠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响起，带着点刚刚睡醒的喑哑，“还要偷看我多久。”
平静到听不出质问的一句话将许宛的思绪一下子勾了回来，脸上闪过一瞬被抓包后的尴尬，但又很快掩饰下来，继续发挥她装傻的功夫。
许宛紧了紧手里的方向盘：“刚想叫你来着。”
见她一句话就要揭过，林尧忽然往许宛的方向微微凑了凑。
“是吗？”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他看着许宛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一点她并不诚实的证据。
四目相对，许宛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因为极度困倦稍稍泛红的眼尾。
林尧把握的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既不会让人感觉压迫的不适但又刚好撺掇了一种奇妙的氛围。
“当然了，”许宛的睫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可怜地颤了颤，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有些死板的冷静，“我偷看你做什么？”
一句反问，恰到好处地把烫手山芋抛给了林尧。
林尧像个精准把握分寸的猎手，适可而止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解开安全带，忽然道：“诚实的人也会撒谎的吗？”
诚实二字来得莫名其妙，听得许宛愣神一瞬。
林尧见边上的人没有动作，拉开车门的动作一顿，转头提醒：“还不下车？”
许宛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没有多想，只觉得松了口气，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
两人并肩走着，路灯将两人的阴影拉得老长。
因为太过安静空气里流窜着些许尴尬。
许宛主动扯了个话题：“同学聚会你怎么先走了？”
林尧偏头看她一眼，眼皮比平常更耷拉着，反问：“允许你走就不允许我走？”
“……”
真不会聊天。
走到楼道口，许宛扯了下嘴角：“我没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林尧重复一遍她的话，语气里带着斟酌，他沉默片刻，心下了然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
“？”
许宛眼神疑惑，明白什么了？
林尧哂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专门跟你回来吧。”
“……”
好可怕的猜测。
许宛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这么想。”
林尧带着考究看她片刻，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哦。”
许宛觉得一股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没有就是没有，“哦”是什么意思？
许宛刚想继续说什么替自己辩白一下，楼道的灯光忽然一暗，随后直接灭掉，四周陷入一片黑。
背脊一僵，许宛滚了下喉咙：“怎么回事？”
林尧冷静地眉头一皱：“可能是电路出了问题。”
许宛手机在包里，她翻了翻，刚摸出来突然滑了下，“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林尧循声望去，看着垂着头看地上却迟迟没有动作的许宛。
“你手机掉了。”
“……”许宛抿了抿唇角，“我知道。”
林尧扬眉：“那你不捡？”
许宛：“我看不见。”
林尧：“？”
虽然周围是很黑，但其实楼道都有小窗户，外头的光透进来，虽然不够亮，但不至于看不见。
许宛尴尬解释：“我夜视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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