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红桃和彼得潘已经在镜像世界等了一小会儿。
爱丽丝魔镜的传送是随机的，她们这次到的是码头。微咸的海风吹在脸上，粗糙又生硬。
周围正在忙碌卸货的是形形色色的工人，远处的油轮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一头头灰熊正排成长行，拉着根粗长的麻绳固定木船。他们棕褐色的毛发被汗水浸透，喊着响亮整齐的口号，精气神十足。
等到费尔南德和塞维亚的身影出现，红桃几乎是一瞬间侧过脸。
塞维亚先开口，“红桃，我和彼得潘要去见他的一个朋友，你和费尔南德先走吧……”
费尔南德也放缓语气，“我们都很久没见齐格底斯了，要不一起去瞧瞧他，如何？”
红桃默不作声点头接受这个安排，于是两拨人暂时分道扬镳。
齐格底斯大概率待在居民区的老地方，而镜像世界没有传送位点，他们只能步行前去。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还隔着些距离，是红桃故意主动避开的。
沉默许久后费尔南德问，“怎么这两天不接我通讯？”
红桃恹恹道，“不想接。”
自从浆果森林那天后，她就打开了沼泽森林的结界，一个人待在宝石宫殿，期间塞维亚和费尔南德打来的通讯一律当作没听见。
“文琴只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
眼看他就要解释，红桃赶忙打住，“我有一阵没见过齐格底斯，不过我也一直都没想明白，你说他到底怎么了？”
“现在对于他，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费尔南德怔了怔，随即默契地跳过了文琴这个话题。
红桃没有反驳。
他们穿过码头，来到居民区。
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一模一样，只不过人烟稀少，整体看上去十分萧条却艳丽。
居民楼以白色为底，再涂上缤纷鲜艳的颜料。它们高矮不一间隔的距离也不一，歪歪扭扭七上八下地彰显着自己的个性。爬山虎沿着墙体蜿蜒直上，不知名的野花绽放在路边，红白相间点缀着草地。
但费尔南德却看向了拐角的巷子，并准确找到一个邋遢男子，“那个是不是齐格底斯？”
男子坐在窄暗巷子的角落，蓬头垢面发癫大笑着。
他头发枯黄黑胡须缠成一大团，白色单衣的布料已经浆洗得十分薄透。
地面上洒落着大片油画颜料，男子身边是散落满地的画笔和画布。
上面是凌乱的线条和色彩，勾勒出蓝色的月亮，却被一大团黑色染料毁坏。
“好像是。”红桃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喊到，“齐格底斯！”
齐格底斯忽地停止大笑，开始疯狂地踩踏地上的颜料。
红桃赶忙跑上前，“你在干什么！”
“我很好。”齐格底斯沙哑阴郁地回答，“我又不是疯了。”
他手上的动作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镇定，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地上的乱局。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红桃松了口气，她低头看到了地上的颜料，又突然有些暴躁，“怎么又是这些破东西，你怎么还在画！”
“我昨天看到了六个月亮，它们悬挂在空中，这简直是……棒极了！”齐格底斯像是没听到一样，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内心的喜悦，“红桃，这简直棒极了。”
她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被费尔南德制止了，他冲着她摇头，又蹲下帮齐格底斯收拾画笔，“我来帮你吧，这么长时间没见了，陪我们走走。”
他丝毫不嫌弃会黏上污秽，熟练地分装画笔和颜料。
齐格底斯点点头，兴高采烈地聊起最近的生活。
鼻尖隐隐传来下水道的臭味，红桃独自先往巷外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齐格底斯才在费尔南德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出来。
他嘴角满是得意的笑容，表情不受控制般隐隐抽搐，喃喃自语道，“我真的看到了，真希望你们也能看到……”
细瞧还会发现他脚踝处缠着染血的绷带，只是方才被宽大的裤脚盖住。绷带周遭没遮住的是几道细微的划痕，像是摔伤或是被尖锐的物品划伤。
红桃听不下去了，“我真是搞不懂你，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什么狗屁六个月亮！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齐格底斯眼底满是让人不敢直视的疯狂，“不你不懂！那是真的！”
红桃忿忿反驳，“我昨天也看到了月亮啊，明明就是一个，是你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把。”
“红桃…你还是这样的无知。”
红桃气得面红耳赤，“你什么意思！”
“别说了。”费尔南德按住了她，眼神却是看向齐格底斯的。
齐格底斯眼神闪烁，侧身看了眼他，然后突然挑眉咧出个笑容。
他片刻后好像得到了什么启发，又或是突然茅塞顿开，猖狂地狰狞地哈哈大笑，拿着自己的布包，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费尔南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越发幽暗。
“他什么意思！凭什么这么说我！”
红桃怨气颇深地往反方向走，半天才发现费尔南德没跟上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费尔南德正站在树下看着她，表情在阴影下明暗交杂。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片刻后他终究还是向她走来。
树叶斑驳的影子落在他脸上，光怪陆离的白光照得他有几分疏远，“红桃，你一开始不该那么和齐格底斯说话的。无论你是否理解齐格底斯，你都应该对他人的爱好秉持尊重的态度。”
红桃愤愤道，“可他就是疯了一样啊！”
“我只是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为什么在你眼里全都是我的问题，明明刚刚齐格底斯也骂了我。”
红桃委屈地说完眼睛就湿了，她其实是不爱哭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就是忍不住。
因为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出糗的样子，她背过身快步走开，可眼泪便顷刻掉落下来。
过了几秒钟，费尔南德追了上来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
另一边。
“彼得潘，镜子先生呢？”
塞维亚看向扭扭捏捏的彼得潘。
他们走了没多久到了码头，身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华尔兹海。
与魔法王国真正的华尔兹海不同的是，这里的更加澄澈，更像是一面镜子。
彼得潘奇怪得羞红了脸，挣扎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朝着大海喊到，“镜子先生太帅了！是所有人的男神！”
话音刚落，周围经过的虚拟人物都看向他们两个，他就急急忙忙跑到塞维亚身后。
骤然间，码头上掀起了一阵巨浪，一个狂妄的声音传来，“是谁找我这个天底下最帅的男神啊！”
一个椭圆形的球形镜子，穿着燕尾服站在巨浪上。临近上岸他跳了起来，似乎想要表演一个完美的降落，却砰地一下摔倒在地，还往前滚了几圈。
几声清脆的碰撞声后，所有路过的人都驻足观看，彼得潘更是尴尬丢脸地背过头。
塞维亚却走上前拍手称赞，“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镜子先生吧，刚刚真是一场完美至极的表演！”
镜子先生慌忙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激动地迎上前，伸出了双手，“您真是我难得一遇的知己！”
塞维亚紧紧握住了镜子先生的手，“您的演出让我再次体会到世界的美好！”
“我的朋友，您真是太有眼光了，”
“不，我的朋友，您才是艺术界的希望！”
瞪大了双眼的彼得潘，“？？？”
不是，你们两个好像不认识吧。
镜子先生眨眨眼睛，突然看到了藏着的彼得潘，“我的天哪，是彼得潘吗！好久不见，我可真的太想你了！”
他快速地奔过去，虽然他长得臃肿但跑得飞快，眨眼间就站在彼得潘身边并紧紧地抱住了他。
看得出彼得潘有点抗拒，用力想要挣脱开却被死死定在了原地，他有些喘不上气，“等一下，我给你带了琪丝做的糖果，你先松开。”
琪丝的糖果屋生产了几乎魔法王国所有的糖果，但是她亲手制作的才是最美味最珍贵的。
他话音刚落，一人一镜立马分开，镜子先生贪婪地搓搓手，做出一些夸张欣喜的动作。
彼得潘嘟囔着从口袋里拿出一袋五颜六色的糖果，递给他然后咻地跑到了塞维亚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的那种。
塞维亚嘴角不自然抽动几下，谈笑自若地拎着彼得潘的衣领，把他从身后推出来，“小彼得，你不向你的好朋友介绍一下我吗？”
“镜子先生，这是塞维亚哥哥。”
彼得潘的话听上去格外不情不愿。
“你好啊！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镜子先生的语气有些敷衍，他把糖果收了起来，又开始整理自己身上滑稽的燕尾服。
“镜子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想用小王子的玫瑰花瓣跟您交换一块虚拟碎片。”
面对这个奇怪的镜子先生，赛维亚一直都是很标准的微笑，没有任何不耐。
还没等他说完，镜子先生立马翻脸警惕地看着他。
塞维亚也难得解释，“您先别拒绝，今年的市价来看，玫瑰花瓣抵两片虚拟碎片。”
“那也不行！”
圆滚滚的镜子瞟了眼四周，正准备偷偷溜走时，意外却发生了。
一个巨大的暗沉红色笼子将他困住，比手腕还粗的金属坚硬无比，反射的倒影照出了塞维亚的脸。
他嘴角微微上扬，“我们还没有聊完，你怎么就想走呢？”
镜子先生在里面上蹿下跳个不停，发出了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彼得潘，你骗我！呜呜呜你个坏小孩……你联合这个无耻之徒骗我，还想要抢我的虚拟碎片呜呜呜……”
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笼子里打滚，彼得潘有点不太好意思，踮着脚低下了头，“你先别哭呀。”
“你这就对我有偏见了啊。”塞维亚看着嚎啕大哭的镜子先生，“彼得潘是个坏小孩不错，可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毕竟，我本来是不准备抢的……”
他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指尖出现一团耀眼的金色火苗，他轻晃火苗，好整以暇戏谑道，“像看表演吗？亲爱的镜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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