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再是这个求姻缘的美人，嘿嘿。”滦河水君说着又将另一份祈愿笺挑了出来，头也不抬地递给身后的仙役，仙役再次接过来，按照顺序排好。
他埋头在案牍上忙活了很久，将自己要入梦相会的香客名单一直安排到了第十日，转念一想，又将第十日这个祈愿笺放下了，口中念念有词道：“还是得休息一日，以免精力不济。”
……
而这位水君身后站着的仙役一边收着祈愿笺，一边困地打了个哈欠，抬头之际，便瞧见了门外半空中腾云驾雾大几十人，密密麻麻一大片。他刚要出声，却见最前面的那位青衣女子一抬手，他便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额头上不断沁出大颗的汗珠。
这时，云上一众黑压压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低声叱骂。
是一句脏话。
脏话于修行者来说是口业，被气到说脏话，这对修行可谓是大大的有伤，但此情此景，已非脏话不能形容。这一声叱骂赢得了众多响应，一时间试子们骂声四起，也终于惊动了庙中正在专注“批阅”祈愿笺的滦河河神。
他一抬头，吓得仙魂仙魄都差点飞了出来。
如此多的仙人突然腾云驾雾地出现在他滦河河神庙外，几十双眼睛此时全部都盯着自己，他转身去看身后的仙役，却见他早就被施法动弹不得，已不知道有多久了。
一身冷汗顿时冒了出来，难道是他夜夜入香客梦中行□□之事东窗事发了？
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他赶忙几步从案牍跨到殿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黑压压一片就一头磕在地上：“小、小仙知错了！”
千里冷笑一声：“这两位水君，一个痴呆傻儿，一个好色□□。”她的目光从地上移到涂玉脸上，“这还只是天下万千江河湖海中的区区两个，九重天大费周章设立所谓的龙门仙试，就为选出这些渣滓？”
涂玉看着眼前跪伏在地上的河神，又想到了不久之前在泾河遇到的事情，心中实在震撼，九霄玉清宫风雨殿下辖的水系地仙，已经腐坏到了这种地步吗？
***
飞廉看着眼前那张他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的脸，握紧了拳头——
那……是他的爹！
“竟然是你！”飞廉颤抖着声音问道。
众所周知，开天辟地十几万年，一共诞生了三位真神。
第一位是天帝姒天，她诞生在天地混沌之中，是应人间万千生灵祈愿而生。彼时，人间是一片恶土，有终年不生一物的东极之丘，有遍布迷障毒物的西极之渊，有沸水千里的赤水炎土，有冰封万里的大泽寒域……哪怕是如此恶劣的土地，也被各种凶兽邪魔所占据，其他弱小的生灵是它们捕食和虐待的对象。众生皆苦，从出生开始，就始终笼罩在死亡的巨大阴影之中。
拥有智慧的人类最先开始学会了祈愿，后来，其他开了灵识的小妖和精灵也有样学样，他们日夜祈求，望能有神明降世，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终于，真神姒天应祈愿诞生了。
自她诞生以后，教授生灵修仙之道，又带领修行者斩妖除魔，耗费了上万年，逐步建成了如今的人间和仙界。
第二位真神后祁，诞生在九天银河之中，他与姒天帝君不同，竟然有一副真身，乃是天河之中一尾文鳐鱼。由天地孕化，无需修炼，生即为神，但他的诞生之因至今仍是个谜。
而如今不管是仙界还是人间，都知道飞廉乃是天地孕化的第三位真神，也诞生在九重天上，真身是一只天狗。
可天上地下都不知道的是，其实一开始，飞廉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他出生在一座人间小城，在那里长到了四岁，直到一个雨夜，四岁的孩童突然挥剑，杀光了家中所有人，从那天之后，他堕入了一个永远是黑暗的梦魇之中。
在梦里，他看过数万个不同的人生，被无情抛弃的女人、被抢夺气运的男人、被虐杀的小妖、堕入魔道的修行者……他被数不清的怨念、悲伤和仇恨深深纠缠，他的脑中永远充斥着撕喊、尖叫和痛哭，无时无刻的剧烈疼痛伴随着黑色的戾气在他的心中疯狂生长。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些黑色东西，原来叫做灵力。
天地间第三位真神，天狗飞廉就这样诞生在了九重天上。
——有人用他，伪造了一位真神。
不，不是人，他可以确定，能有这样通天彻地能力的，定然是位神仙，或者说，是一群神仙，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将他造了出来，要利用他。虽然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他们将要如何利用他。
而现在，幕后的神仙终于出现了，就坐在飞廉面前，虽然眼下仍在装神弄鬼，藏在他爹那张苍老而严肃的脸后面。
飞廉再次抬头看向那张脸，他的爹……
在人间的时候，他是家中老来得子。从他会走路开始，不论酷暑严寒，等着他的永远只有最严格的训导，他爹说，这是磨炼意志。未来他孤身一人活在世上，只有先学会坚韧，才是生存之道。飞廉不懂什么是坚韧，也不知道未来是否会有用，因为他只长到了四岁。那个雨夜是他噩梦的开始，一股莫名的力量带着他一直挥剑，他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杀了从小照看他的奶娘，杀了家中所有的仆役，最后，他将剑刺入了爹娘的身体之中。
彼时，四岁的他刚刚学会握剑，那把剑是他爹找人专门为他打造的。
黑色的情绪在飞廉心头涌动。
“恨我是吗？”那个男人问道，他笑了笑，“恨就对了。”
男人将一只手伸进鱼缸中，鱼缸里的鱼儿受了惊吓，剧烈地摆动尾鳍逃走，将水溅了一些出来，有几滴落在了矮几上，也有几滴落在了飞廉的手背上，冰凉。
“十几万年前，人间充斥着各种凶兽，那时候，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男人的手仍在水缸中，鱼儿在前面跑，他的手在后面跟着追，明明只要他再往前一点点，便能将那鱼儿抓住，但却偏偏就是要这样戏弄它，“一度，有四头凶兽最为残暴，虽然不是同时出现的，却被编排在了一起，称为四大凶兽。”
男人像是戏够了，将手从水缸中拿出来，他手上明明没有一滴水，却仍然在空中甩了甩，似乎是在将上面沾着的水渍甩干。
飞廉冷眼看着他。
“混沌你上次见过了。”男人继续说道，“如今过去了一段时间，它存的那些灵力想必你已经完全消化了，还算好用吧？”他笑着问道。
不等飞廉有任何动作，他又继续说：“你很聪明，隐藏的很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你恢复灵力了，就连那只可爱的小白兔也没看出来。”
飞廉再次握紧拳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那个男人的眼睛，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想必你很好奇，我可以先告诉你答案，那只兔子，她的确是棋子，但却不是我安排的。”
飞廉抬头看他。
“是不是放心了？”男人用两只手臂撑着矮几，看着对面的飞廉，“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那位小仙子了吧？”
飞廉冷嗤了一声。
“啧啧……”男人摇头，“爱情都是虚妄。你看过了那么多虐心的爱情故事，想必这点已经很清楚了。由爱故生怨，在泾河那里，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的爱，唯一的用处就是生出极致的怨恨，帮我喂了浑沌几百年，最终成了你的灵力。其实，比起爱，还是恨更加实在一点，你现在很恨我对吧。”
“虽然你恨我，但我却还要再送你一件礼物。”男人伸手在空中一拂，一面玄镜出现在他们之间，玄镜中出现的是梼杌那巨大的遗骸。
“上古四大凶兽，浑沌、梼杌、饕鬄、穷奇，均是食怨气而生，而它们最喜欢的，分别是爱欲、仇恨、贪婪、权利所生出来的怨气。你身上现在只有浑沌的灵力，还远远不够，这第二件礼物，便是梼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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