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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园子里，百花争艳。牡丹娇艳夺目，白如血，粉如霞；蝴蝶兰优雅神秘，色彩斑斓的花瓣，如诗如画。
惜沅却是格外偏爱安于一隅的海棠，花香淡雅，海棠花虽小重葩叠萝，一树千红。
这日，她独自一人于园中漫步，驻足海棠花树下。浅风拂过，细碎的花瓣飘落满身。
琴儿从远处匆匆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三姑娘身着一袭桃粉襦裙，站在海棠花下，煞是晃人心神。
惜沅注意到她，唤了一声。琴儿回过神，忙快步上前。
“三姑娘，沈公子送来拜帖，说是邀您游湖。”这已经是琴儿这个月第五次拿来沈公子的拜帖，她想不出所料，定会被姑娘丢在一旁冷处理的。
不想，这次三姑娘改了主意，竟伸手主动接过去。
琴儿一愣，手上没松劲，险先让惜沅拿不过去。
惜沅将拜帖翻开，敷衍扫过几眼，又递回给琴儿，道:“你去回沈府，说我明日巳时有空。”
琴儿一头雾水地应是，三姑娘之前一向不待见沈公子，如今怎么会答应赴约。
她虽心下费解，却还是按照姑娘的吩咐，将话一字不落地传过去。
翌日巳时，琴儿垂首站在抄手游廊上，交叠在小腹的双手已经快要扭成麻花状。
姑娘昨日与沈公子约定的是巳时一刻，如今眼瞧着已是巳时，姑娘屋里却还没有动静。
她方才有试着敲门试探，姑娘一点回应也没有，于是拖到这会儿还是没将姑娘喊醒。
巳时二刻，琴儿咬牙推门进去，绕过屏风进去里间，姑娘正埋在被褥里睡得香甜。
“三姑娘。”琴儿轻轻喊了一声。
“唔——”惜沅哼唧两声，翻过身往被褥里又埋得深了些，再无动静。
琴儿哭笑不得，又喊了一声。
惜沅迷迷糊糊睁开眼，半梦半醒间声音也含糊不清:“怎、怎么了？”
“姑娘您今天答应了沈公子一起游湖的。”
“什么时辰了？”惜沅揉着眼起身。
“巳时二刻。”
惜沅平静地掀开被褥下床，神色间无半点慌张:“不急。”
琴儿一愣，不解其意。
惜沅不再多言，洗漱后又慢条斯理地坐下吃早膳，吃过早膳后拎着装满水的喷壶，款款走到廊间，细心浇花。
任谁都能一眼瞧出三姑娘是有意拖着时辰，且心情很是明媚。
待收拾妥当，主仆二人出门时已是午时一刻。
余府的马车停在湖边十来步远的地方，惜沅掀开帘子，一眼便瞧见湖边站着一道眼熟的身影。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帘子，与此同时，有人轻轻叩响马车门。
外面车夫恭敬的声音传进来:“柳公子。”
惜沅在琴儿困惑的目光中从马车里出来，随着柳桓一起走向湖边泊着的画舫。
二人一前一后登上画舫。
惜沅这段时日出门都戴着帷帽，沈君安却依旧一眼认出她。
沈君安的一声“三姑娘”堵在喉咙处，眼睁睁瞧着本该站在自己身侧的余三姑娘同另一个男子走上画舫，有说有笑，如同一对璧人。
沈君安沉着脸站在原地，他想不通，余惜沅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吗？先是铜安镇的那场荒唐的喜宴，随后是眼下堂而皇之的同其他男人同进同出。
他在她的眼底已经找不到半点自己的存在。
一个人的喜欢怎么能够浅薄至此！
那头，惜沅同柳公子一齐登上画舫后，柳桓笑着意有所指:“余三姑娘可是利用我来挡某人？”
方才背后如芒针刺的目光他自不会毫无察觉。
惜沅没想到他竟然一眼看穿，颇为愧疚的低下头，诚心致歉。她昨日本不欲答应沈君安的邀约，看见游湖后却有所动摇，想起一些往事。
若是沈君安退婚后不再来打扰她，惜沅还不会这般厌恶。如今，她对沈君安已无半点情意，那人却是装作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惜沅小小的报复心作祟，她今日便是有意让他空等几个时辰，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同其他男子一起上船的，也不知沈公子可有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至于柳公子，乃是她实在找不着其余更合适的男子了，只能心虚地利用他作为挡箭牌。
“无事，三姑娘能想到找我帮忙，我反而很是欢喜。”柳桓摆手，不甚在意，“就是不知姑娘躲的是何人？”
惜沅:“我的前未婚夫。”
柳桓垂眼看着面前的姑娘，故作惊讶:“是那个不长眼的男子误将珠宝当鱼目，简直不知好歹。”
惜沅被其夸张的语气逗笑:“对！简直不知好歹！”
……
二人在船上小坐片刻后，柳桓有事先行离开，惜沅慢了一步，再走时面前停下一人。
惜沅一时不妨遭人扣住手腕，她讶然抬眸望去，是沈君安。
沈君安黑着脸，冷声道:“三姑娘可知现在是何时辰？”
惜沅试图将手腕抽出，奈何力不从心，反而让面前的人一步一步逼至角落，抵在墙板上，再无法后退一步。
“不知。”惜沅错开视线，淡声道。
“午时三刻。”沈君安讽刺一笑，他空等几个时辰，却只能看着这人身边站着别的男子。他言不由衷地酸道，“方才与姑娘一道的男子呢？他便是姑娘看中的如意郎君？”
“此事与沈公子无关。”惜沅避而不谈。
沈君安手里捏着一封信:“三姑娘可是忘了答应与我一起游湖之事？”
惜沅无辜道:“我何时答应过同沈公子一齐游湖？”
“你……”沈君安理直气壮的态度一顿。他想说你昨日信里与我约定的，却突然想起那封信从头到尾只写着三姑娘明日巳时有空，可从未表明其会赴约。
沈君安兀得伸手揭开惜沅的帷帽，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不自觉想触碰上去。
惜沅歪头躲开:“沈公子请自重。”
沈君安抬着的手滞在半空，一脸难以置信:“你让我自重？”他矮下身，一手依旧死死扣着惜沅的手腕，一手搭在其肩上，与其对视。他像想明白了什么，嘲道:“你是有意的对不对？你想报复我。”
惜沅细声细气:“我听不懂，沈公子怕是弄错了。”
沈君安昨日收到信后，一潭死水的心脏传来久违的跳动，他一夜未睡，如今眼底布满红血丝，满身疲意。为此，明明衣冠尚整，却无端狼狈。
“你当初说过不想退婚的，我们不退婚了，我明日便去你府上提亲，可好？”沈君安是高高在上的淮安公子，向来只有他人讨好他的情况，如今这是他第一次向人服软，声音带着几分颤意。
惜沅觉出几分好笑，看着沈君安轻声道:“可我听闻沈公子已经成婚。”
沈君安一愣，反应过来忙否认道:“未曾成婚，那场婚事不作数，我这半年来一直在等你。”
“那又如何。”惜沅压下心底的震惊，这事她不知道，还当沈君安早已成婚。不过具体如何她也不感兴趣，如今被人堵在这里，手腕隐有酸痛传来。
惜沅失了耐性，挣扎着想走。
沈君安不肯，神色愈发急躁，手上用力将人按在角落。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惜沅抬眸望去，望见沈瑄直直朝自己走过来。
沈瑄将惜沅拉至身后护着，很是敷衍地唤了一声:“兄长。”
沈君安咬牙看着沈瑄，铜安镇之事他还未找这人算账，这人反倒是蹬鼻子上脸，不怕死地跑来碍事。
“滚开！”
沈瑄一动不动，淡声道:“兄长曾亲口说过不喜三姑娘，如今这又是做什么。”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不想死就滚开！”沈君安不复人前端方有礼的翩翩公子，面色扭曲，恶狠狠地低吼道。
“兄长为难我的妻子，此事自然与我有关。”
“呵。”沈君安看着沈瑄，发出一声冷笑，良久，转身离开。
*
沈府书房。
沈瑄推门进去，屋内的烛灯不知何时让人熄掉，他只能看见一个黑影坐在书案后。
“兄长。”沈瑄慢条斯理地点燃架上的蜡烛，不复往日的卑躬屈膝。
沈君安冷笑一声，突然发作，将手边的茶杯用力砸过去。
“难为你装这么多年，我还真以为你是条听话的狗呢！”他怒道。
沈瑄侧身躲过茶杯，伸手拂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道:“兄长想错了，我一直都很听话的。”
沈君安面前这个当了自己十几年影子的庶弟，一向是逆来顺受、软弱无能的。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看到自己的未婚妻与其的婚宴。
当真是可笑至极！倘若他没有封住消息，任凭其传到上京，他剩下的半张脸皮也要叫人扯下来耻笑了。
他嗤笑一声，伸手将案上的毛笔拦腰折断，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瑄，道:“你能耐了，翅膀硬了，但你可别忘记你那个疯子娘。”
沈瑄眉眼沉下去，他曾告诉三姑娘自己的阿娘在他三岁时去世，其实不然。他十岁前一直认为阿娘是生病而死，十岁后无意偷听到夫人谈话才知，阿娘是被她关到乡下的庄子里折磨，她恨阿娘，怎会轻易让其解脱。
那一刻，沈瑄恨不得冲进去，食其血啖其肉，将其碎尸万段！可他不能，他还太小，手无缚鸡之力，能在府里活到如今全靠藏拙装傻、仰人鼻息。他根本没有能力替阿娘报仇，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忍。
沈瑄周身迫人的气势骤然一松:“兄长说笑了。”
“若是不想让你那疯子娘下地狱，就好好当一条听话的狗，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
出门后，沈瑄径直回去自己的小院，就在沈君安的主院后方，隐在竹林里，狭小阴森。
进屋时，川隐早早等在屋里，见四下无人倏地从房梁上跳下来。
沈瑄一脸习以为常，倚靠在博古架上，沉声道:“可有找到？”
这么多年，沈瑄一直暗地里派人找出阿娘的位置，却始终查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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