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外间有人敲门。
沈瑄面色微变,站直身,走过去开门,露出条门缝后,透过缝隙冷眼瞧着外面的人。见是老夫人院里伺候的,周身的警惕防备稍稍缓解,淡声道:“何事?”
“沈……公子,老夫人找您。”这人说着抹了把莫须有的冷汗。府里无论是哪个院子里伺候的,皆知晓一点,沈二少爷这个称谓是府里最大的忌讳。若是不小心传到夫人耳里,轻则赶出沈府,重则……小命都保不住。
沈瑄面色不变,颔首道:“我这就过去。”合上门转身靠在门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这位祖母向来是不掺和底下小辈的事,除了在沈君安的婚事上格外执拗,其余向来是放任不管的。
三岁前,他一直与阿娘生活在府里的偏院,是沈府最偏僻的地方,除了阿娘他很少见到其他人。
阿娘走后,他被沈夫人接到主院,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血缘上的父亲与祖母。他能看出父亲眼底对自己的不喜,亦能看出祖母眼底对自己的怜惜。
因着这点怜惜,遭受府里下人欺凌时,沈瑄抱着仅存的希望去找了祖母,却被其拒之门外。宝墨堂内有人传出话来,道老夫人如今一心礼佛,不管闲事。
至那以后,沈瑄认清一事,在沈府,除了阿娘他没有别的亲人,沈老夫人也只是沈老夫人。
转眼十余年,这还是沈老夫人第一次提出要见他。
沈瑄第一次踏足宝墨堂。沈老夫人礼佛,院里常年燃着香。他进门便闻到一股厚重浓郁的香火味道,其间夹着苦涩的汤药气。
自沈余两家退婚后,沈老夫人便一病不起,断断续续请了不少郎中,皆束手无策。
沈瑄听闻这几日沈老夫人病情愈发严重,缠绵病榻多时,起身都做不到。
他在婆子的指引下走进去,隔着道屏风站定。
屏风后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
“见过老夫人。”沈瑄对着屏风弯腰作揖,态度恭敬。
沈老夫人倚在床头,看着屏风后那道模糊的身影,叹道:“这么多年,你可怪我太心狠,这么多年对你不管不顾。”
沈瑄垂着眼:“未曾。”
沈老夫人又咳了咳,婆子守在一旁替她一下一下顺着胸口。沈老夫人缓过劲后,挥手让其退下,道:“进来让我看看你。”
沈瑄一顿,依言走进去,屈膝蹲在床边,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其眼底的情绪。
沈老夫人将手搭在沈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面色复杂:“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是府里亏待了你。”
沈老夫人喘着气,费劲道:“我知道你这么些年一直在找你娘。”
话音落地,沈瑄猛地抬眼看向沈老夫人,嘴唇微动却没说话。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暗地里偷偷寻找,从未放到明面上。他不知道沈老夫人是何时知道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暴露的。
沈瑄想的深了点,不仅是阿娘之事,还有他背地里的谋划,面前之人究竟知道多少?
半响,他抽出被沈老夫人握着的手,哑声道:“我不知道您是何意,我娘早在我三岁那年便去世了。”
“我知道你娘被关在哪里。”沈老夫人又道。
此话一出,沈瑄便知自己所有的伪装皆是徒劳。
他抬头直视沈老夫人:“老夫人何时发现我在背地里寻我阿娘的?”
沈老夫人看着沈瑄,叹了口气,眼底是沈瑄熟悉的怜惜,避而不答道:“府里很多事我都看在眼里,只是祖母不能管也管不了,你怨我我也受着。可沈府也算庇佑你长大,你当真如今心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沈家倒了,你可有想过自己能否独善其身?”
沈瑄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却是一派淡然。
“祖母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对沈家下手。”
沈老夫人能听出其中的敷衍之意,她打量着沈瑄,那个跑来自己门前寻求庇护的幼子已经长大到能独当一面。末了,她道:“祖母与你做一个交易如何?”
沈瑄没吭声。
沈老夫人咳了声,道:“我告知你你阿娘所在,你答应我不可伤沈家一人。”
许久,屋内响起一声低哑暗沉的“好”。
……
从宝墨堂离开后,沈瑄一路快走回自己的小院。
“川隐。”
“主子。”
沈瑄神色匆匆:“随我速去安阳。”
“慢着。”沈瑄想起什么,步子一滞,“你先去沈府告知川墨一声,我不在这段时日,一定要护好三姑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川隐:“是!”
———
秋水阁。
惜沅伏在矮桌上,伸手拨着桌面上摆着的四只金兔子。半响,叹了口气。
末了,惜沅朝屋外唤道:“琴儿。”
琴儿匆匆进来,不着痕迹地将手心的纸条收拢,塞入袖中。
“三姑娘。”
“你将这个送去沈府,说是送给沈家二少爷的回礼。”惜沅在软榻上摸索着,半响摸出一个檀木匣子,里头装着一块未曾送出去的玉佩。
这玉佩原先是打算送给沈君安当生辰礼的,谁知阴差阳错,如今成了送给沈瑄的回礼。
惜沅在此之前也有考虑过,拿这个玉佩当做回礼会不会有些不恰当,毕竟这最初是打算送给沈君安的。
可翻箱倒柜半天,总觉得里头的每一块玉佩各有各的不足,唯有这块最为顺眼,哪里都恰到好处。
只要她不提,谁又知道这玉佩最开始打算送给谁?惜沅成功说服自己,于是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琴儿接过匣子,面露犹豫。
惜沅歪头看着她:“可是有什么不对?”
琴儿摇头:“无事。”话罢就此离开。
出余府后,无人的巷子里,琴儿一改在府里的柔柔弱弱,骤然飞身几步踏上屋顶,一息之间便赶到沈府。
她熟门熟路地躲开沈府里巡查的护卫,赶到院子里时,却还是晚了一步,主子已经没了踪影。
犹豫过后,她抱着匣子原路返回。在外头晃了一圈,估摸着时辰回到秋水阁:“三姑娘,沈公子不在府上,这匣子要不还是来日您亲自拿给他吧。”
惜沅手里拿着一张拜帖,闻言将其放下,仔细思索后,认为亲手送过去确实更有诚意些,遂伸手将玉佩拿回来。
此事暂且不提,惜沅又拿起拜帖,仔细看着。
尚书府的二姑娘在府里设赏花宴,广邀京城贵女前来赏花吃茶,余府也收到一张拜帖,指名道姓让惜沅必须到场。
惜沅记得这位二姑娘,是沈君安当时要娶的夫人。
从铜安镇回来时,她一直默认沈君安已经与其成婚,可那日沈君安却失口否认。回来后她特意差人打听,这才得知一事,沈君安在成婚前一日彻夜未归,翌日一身狼狈地回来,随后便上门退婚了。
经此一事,那位二姑娘同当初的惜沅一般成了众人谈论的对象。可还是有所不同,众人顾忌尚书府,有些话也只能在背地里说,无人敢将其抬到明面上。
如今,这位尚书府的柳二姑娘邀自己去参加这赏花宴,只怕用意不会如面上那般简单。
总不能是觉得自己是与她同为被淮安公子退婚的女子,特意邀自己去互相诉苦吧。
惜沅当即便想回拒,无意扫到拜帖里夹着张纸条。她将其打开后,上面写着一句:“近来,听父亲提起,余大人正在为水利之事在焦头烂额。”
……
翌日,惜沅苦着脸,极其不情愿地动身去这‘鸿门宴’。
马车在据柳府门口还有数十步的巷子口遭人拦住,几个柳府的下人拦路站着,抬着下巴,语气蛮横:“我们府里有规定,太过寒酸的马车不能入内。”
后面的马车悠闲地越过余府的马车,有人掀开车帘朝这处看了眼,发出声不轻不重的嗤笑,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陆陆续续有马车从余府的马车旁过去,可这几个下人独独拦在惜沅的马车前,明摆着就是要为难人。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你!”琴儿不平,掀起帘子就想与其理论,叫惜沅在后方扯住。
她决定赴宴时,便已经做好是场鸿门宴的准备,如今这个只怕便是柳二姑娘给自己的下马威。
“罢了,走几步路也没什么。”惜沅叹着起身,吩咐车夫将马车找个地处停着,随后同琴儿二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巷子里。
一路上,不少马车皆向其投来目光是,饱含着恶意的打量。
惜沅快步走着,权当看不见。
走到柳府门口,惜沅递过帖子,柳府下人以帖里只邀约余府三姑娘一人为由,拒不让琴儿入府。
可惜沅分明瞧见,其他人连拜帖都不必,身后簇拥着四五个丫鬟小厮,施施然地进去。
惜沅指着先自己一步进去的姑娘,道:“为何她不必帖子便可进去。”
柳府的几个下人对视一眼,面上带着嘲意:“余三姑娘,那位贵主可是安阳郡主,至于您……”
惜沅不再说话,看了眼一旁的琴儿,稍作安抚后独自一人进去。
惜沅在丫鬟的指引下穿过垂花门,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惜沅缓步走上九曲桥,远远便瞧见亭中一片衣香鬓影,华服锦衣接踵,珠钗首饰璀璨夺目,是今日被邀赏花的各府邸女眷。
亭外群芳争艳,百卉齐绽,满园春色迷人眼;亭廊里早早布下席面,丫鬟端着新鲜的瓜果和精巧的糕点穿梭其间。
惜沅缓步走近,隐隐有萧管丝竹之声,伴着女子的谈笑声。随着她一步一步走至亭廊下,刹那间,落针可闻。
七零文学网【70wx.com】第一时间更新《庶弟夺妻》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