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惜沅眼里,沈瑄从前是铜安镇的田家阿通,性子直愣且乖巧听话;后来是上京沈家不受宠的小可怜,在沈府艰难长大,受尽委屈。
阿通为人正直,性情温和,脾性也好,最是纯良,是她心里念着的心上人。
正因如此,惜沅从未想过沈瑄会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她试着说服自己,道他是为了护她周全才派人伪装身份守在她身边,只不过是用错了方式。
有过几日,惜沅是想将此事轻巧揭过的,故,她装作不知身边的琴儿已经叫人暗中掉包,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可一旦发现身边之人身份有假,从前忽略的、未曾注意的不对劲如雨后春笋齐齐冒出来。
沈瑄连着好几日没有消息,琴儿却是每日夜深人静时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后,她的屋内便会不知不觉多上那么一件东西。
如之前的熏香一般,不起眼却也是她所需的。
惜沅还发现琴儿日日写信,她用计引其离开,加之琴儿对她不设防,惜沅得以看到信的内容。
密密麻麻写满她每日的起居事宜,件件详细到令她头皮发麻,大到她与谁通信、信件内容;小到她今日咳嗽过几声、睡了几个时辰。
惜沅不相信这是琴儿第一次写这种信,也不知她来到自己身边的这些时日向沈瑄传递过多少信件。
惜沅后背一阵发寒,觉得自己认为沈瑄只是派人保护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密不透风的监视同看守犯人有何两异?
往日,她每有出门找寻沈瑄的想法,便总会于半路偶遇。她当这是二人心有灵犀、太过有缘,今日才知一切皆是早有所谋、别有居心。
沈瑄看着面前女娘眼尾泛着红意,眼底是不加掩饰的难过,心不由跟着揪起来,闷得慌。
“沅沅,我……”
惜沅垂眸,声音透着疲惫:“阿通,我这几日想了很多事情,念起铜安镇的旧事、担忧你在沈家的处境、考虑过往后如何打算……”
“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之人,那日我说的话你便当从未听过罢了。”
语罢,她掠过沈瑄,径直往府内走去。
沈瑄身形一僵,忙伸手拉住她,对上惜沅冷淡的视线又慌忙松开,手悬在半空中呈半握拳的姿势,虚虚地抓着。
他眉眼耷拉下来,垂着头站在原地,透着难以言喻的沮丧,犹如一只被主人遗弃的落水狗。
“你……你别走。”他从干涩的嗓子里艰难挤出这么句话。
惜沅步子一滞,却终究还是进了余府。
朱红的大门在沈瑄面前缓缓合上,他再窥探不得半分惜沅的身影。
川墨也一齐被关在门外,看了眼乌云密布周身透着黑气的主子,又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完了,三姑娘这态度怕是不想见到她。
川藏,速来救吾!吾命休矣!
川墨一脸死色地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待主子发落。
沈瑄却是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直勾勾地盯着那道朱红的大门。
川墨松了口气,莫不是主子不打算问责?
“主子……”
“吱呀——”余府的门被人从里头推开,露出道足够一人通过的门缝。
沈瑄面色一喜,可随着门后之人现身,眸色又渐渐黯淡下去。
不是她。
来者是余府的一个小厮,诚惶诚恐地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一番,见到琴儿后眼前一亮,招手道:“琴儿姑娘,三姑娘让你进来。”
琴儿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小厮面露急色又催促道:“琴儿姑娘?”
琴儿回神,忙提裙拾阶而上,到门前时,微不可查地侧身看向自家主子,被其眼中的浓稠的杀意吓住。
“三姑娘对在下误会深重,还望琴儿姑娘多多美言几句,届时必有重谢。”沈瑄目光落到门缝里头,捕捉到一角嫩黄色的裙角。他压下心底嗜血的欲望,勾唇笑得一脸纯良,朗声道。
男人长身玉立,凤眸微垂,薄唇微勾,看似温和却暗藏凌厉寒意。如今哪怕装作一脸纯良,周身的迫人气势依旧压的人喘不过气。
余府的小厮看着面前这个面生的贵公子,无端打了个寒颤。
*
主仆二人回到秋水阁,琴儿惴惴不安地站在一侧,不敢轻易出声。
“真正的琴儿去哪里了?”惜沅看向琴儿,“可还活着?”
琴儿,也就是川墨,面色微变,忙点头道:“三姑娘您放心,琴儿姑娘如今身在安阳,并未性命之忧,且主子给了不少的银两,足以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惜沅面色和缓下来,又问道:“你是何时同她调换身份的?”
川墨不敢隐瞒,如实道出:“三姑娘从铜安镇回来的时候。”
“嗯。”惜沅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挥手让川墨出去,人走到门口又开口将其喊住,道,“往后便以你的真面目示人吧。”
“是。”
“还有……”惜沅顿了一下,道,“我知你也是按令行事,不欲为难问责你,可余府却也是容不得你了。”
川墨听出三姑娘的言下之意,步子一滞。待在三姑娘身边这些时日,她也算摸清其几分性子,知姑娘面上虽看着柔弱没什么脾气,却最容不得沙子,且是个拿定主意后不容辩驳的主。
她如此在三姑娘眼里只是主子的人,也只能是主子的人,她没有理由能继续留在余府。
“是。”川墨垂头应声,听见三姑娘问道,“你叫什么?”
“川墨。”
“川墨,无论如何,多谢你这些时日的陪伴。”三姑娘神色柔软,语气也很是温和。
川墨眸色微动。三姑娘真的是个很好的主子,待下人向来宽宥有加,哪怕底下人犯错鲜少打骂问责。
想起自家阴晴不定、动则嗜血杀人的主子,川墨一顿,很没良心地想着,若是三姑娘就此远离主子,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唯有那等风光霁月、温和有礼的儒雅公子才能配得上这般美好的三姑娘。
川墨离开余府后,余老爷没过多久便收到消息,让惜沅随意找了个理由给搪塞过去。
紧接着,余老爷说是要重新给她找个在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惜沅却是不欲再往身边添人,只道自己心里有数,不必爹爹操心。
余老爷看着懂事的女儿,老泪纵横,一时间感慨万千。他同沅沅的阿娘青梅竹马,年少互生情愫,两家缔结秦晋之好。沅沅阿娘离世,他哀痛欲绝,日渐消沉下去,整日除了借酒浇愁,便是埋头置身公务,借此麻痹自己。
他中年丧妻,恨上天不公,只觉心如死灰,却忘了沅沅年幼丧母,悲伤不会比自己少上半分。可叹沅沅命苦,阿娘离世的早,还摊上自己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爹爹,年幼时大多是由几个姐姐拉扯着长大。
待他彻底醒悟过来的时候,为时晚矣,沅沅已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那便好。”余老爷看着面前乖巧听话的女儿,“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同爹爹说,只要是你想要的,爹爹定会竭力替你寻来。”
“我知晓的。”惜沅乖巧应声。话虽如此,却是只字不提自己遇到的事,爹爹年事已高,身体也不算硬朗,她不想让爹爹为自己操心。
且,她也确实不打算再往身边安排一个大丫鬟了,如今她院子里光是二等丫鬟便足有六个,更不论院外的三等丫鬟和粗使丫鬟。少了一个大丫鬟,秋水阁的一切事宜也不会轻易出什么岔子。
只是,惜沅眉眼垂下来,抱膝窝在软榻上,目光落在一侧的矮桌上,上头放着一摞话本,其中有一本估摸着时常被翻阅,起了不少毛边。
这上头的话本除了起毛边的一本,其余皆是琴……川墨替她买来的。
惜沅俯身将其拿过来,很是怀念的抚摸着。
川墨也离开后,恐怕再没有人会冒着被她责骂的风险擅自做主替她买话本了。
也再没有人会在深夜她自梦中惊醒的时候守在榻边,递过一杯温茶。
“翠荷,我想吃云片糕了。”惜沅拿着话本,尖尖的下巴搭在膝盖上,眼底没什么神采,小声呢喃着。
偌大的里屋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惜沅突然觉得很冷,渗透到骨髓的冷。
夜里,惜沅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站在悬崖之上,冷风呼啸,她立于其中摇摇欲坠,暗沉的天空血色弥漫,她低头,脚下不知何时流淌着腥臭的血水。
她一慌,不由自主往后退,坠于万丈深渊。
……
深渊里无刺骨的寒意、锥心的痛苦,她跌进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惜沅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眷念地蹭了蹭,睡得更熟了。
沈瑄屏息凝神,狼狈地双膝跪地,一双手将惜沅牢牢接住,护在怀里。
他低头,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盯着惜沅,舍不得挪开片刻。
沈瑄原先并不打算潜入余府,可看到川墨被打发回来,他便再也坐不住,生怕沅沅真的不要他了。
余府守卫森严,可在他眼里还是不够看,往日不擅自闯入只是怕吓着沅沅,不想让他时刻被自己监视着。
他顺利寻到秋水阁,刚避开门外的丫鬟进来,便瞧见沅沅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挣扎着要从床榻跌落。
沈瑄一慌,忙飞身上前,好在及时接住了。
思及此,他看着怀里眉头微皱的姑娘,也不将人重新放回床上,而是将人完全罩在自己怀里,眼底是浓稠的贪欲,启唇无声道:“沅沅,你看,离了我,你也很痛苦,你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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