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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昨日夜里是歇在哪里？”翠荷道。昨日翠荷同三姑娘一起去了临安酒楼，晃遍整个酒楼可算在二楼瞧见窗边饮酒的沈公子。
谁知还未走近，便听见那样一番话。翠荷知道三姑娘心里难受，头一回没有劝阻三姑娘，而是由着她借酒消愁。
可凡事都有个度，三姑娘的酒量翠荷也是见识过的，眼见她眼神开始迷离，便知道这是醉得不轻了。
翠荷见四下无人，且三姑娘坐着的地方也算隐蔽，于是去了酒楼的后厨想讨一碗醒酒汤。
未料到不过眨眼功夫，自家姑娘便没了踪影。
翠荷急得团团转，正不知去哪里找人时，有人用飞鸽传书一封，纸条上写着:余三姑娘无忧，不必担心。
翠荷:“……”更担心了。
翠荷一夜未睡，就差将酒楼翻了个底朝天，万幸，自家姑娘没出意外。眼下，翠荷紧紧拉着惜沅的手，绷了一夜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
惜沅让翠荷的这句话问住，没甚底气地说道:“你走后，我觉得闷得难受想着去透透气，后来迷了方向，幸得一个好心婶子收留，将就了一夜。”
翠荷心大，且对自家姑娘的话深信不疑。因此，哪怕觉得此话漏洞百出却还是信了这个说法。
“那便好。”翠荷舒了口气，随后想起什么，身形僵住，“姑娘，我们彻夜未归，你说老爷会不会正守在门口呢？”
毕竟这也是有先例的。
上次晚归被糊弄过去了，可这次是彻夜未归。惜沅同翠荷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绝望。
主仆二人胆战心惊地蹭着墙根走，好半天才磨蹭到门口处，探着脖子东张西望。
门应声而开。
惜沅同翠荷皆一惊，差点叫人吓得一个仰倒。
门后之人露面，是看门的小贵子:“三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我爹呢？”惜沅试图从他身后看出其他人的身影。
“沈府的人过来了，老爷正在接待他们。”
惜沅微怔，想起昨日听到的事。原来沈公子口中的择日上门便是今日。
回了秋水阁，惜沅先是换下身上沾着酒气的衣裙，随后让翠荷替自己重新梳妆。
惜沅看着镜中的女子，眼睫微垂，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愁绪，一时竟有几分陌生。
这些时日，她一心扑在沈公子身上，每日除了打探消息制造偶遇，便是牢记二姐姐所说的投其所好，研究宣纸上所写的沈公子的喜好。
如今想来，不过是水中捞月。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强求也求不得。
惜沅不知前院谈得如何，爹爹未曾命人传话，她也不敢擅自过去，只能捧着一颗上下不定的心在秋水阁打转。
“三姑娘，要不我们去花园里走走。若是老爷有找，过去也方便。”翠荷见三姑娘焦灼不安，出主意道。花园去前院只需穿过两道垂花门，比惜沅的秋水阁要近许多。
惜沅自然应好。
主仆二人一路行至花园。自开春后，天气逐渐回暖，园子里的绿植也开始冒芽，如今打眼瞧去，一片绿意盎然。
——
沈家来访时，余老爷正同翠荷所言，蹲守在余府大门后面，只待自家女儿进门便可将其当场抓获。
眼下，余老爷摸着胡须，不动声色地往下扫了一眼，预感沈家人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沈大人开门见山，直言今日前来是为了商议两家的婚事。
沈大人很是和气，忆起安阳的往事，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当年要是没有余家，便不会有今日的沈家。
“自古患难见真情，家母也是看重余家有情有义，才同令夫人当场定下一门娃娃亲。如今眨眼十年已过，两人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只是……”
沈大人欲言又止，看了眼身侧的儿子，摇了摇头，很是头疼。
余德阳不是傻的，听出前面一番话只是铺垫，不过是为了引出后话。见沈家那老匹夫装模作样的，他面带笑意看着沈大人，却是不接话。
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谁还不知对方肚子里的算盘。
沈大人尴尬一笑，继续道:“这娃娃亲不过一时戏言，我看啊，做不得数。”
余老爷手里的茶喝不下去了，登时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冷哼一声，不客气回道:“什么叫做一时戏言？什么叫做不得数？这婚事还是你沈家亲自上门提及的，沈大人贵人多忘事啊。”
这娃娃亲本就是当时随口一提，两家都没怎么当真。后来，沈家升迁又调回上京，两家自此断了联系，这门婚事更是被余老爷抛到脑后。
若不是沈老夫人派人送来拜帖，提及当年的婚事，余老爷还当两家默认这门婚事不做数。
眼见沈家有意结亲，加之他打听过这沈家少爷确实不错，余老爷仔细思量后，觉得这门婚事倒也不错，才将此事告诉自家女儿。
如今，眼看着沅沅对那沈君安有意，他对这门婚事也算满意，这沈家就跑到这里来叫嚷着退婚。
哪里有这等好事，合着婚事作不作数全是他沈家说了算？
上门退婚这事是沈家做得不地道，沈大人也自知理亏。可要他咽下哑巴亏认了这门亲事，他也是不乐意的。
他家淮安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前途无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娶公主都是当得的。余家姑娘，着实不太相配。
这话沈大人自然没有说出口，态度却也强硬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这婚你余家同意退掉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同意后果自负。
余老爷当即脸一黑，腾地找起来，吩咐下人拿纸笔，当场写下一封退婚书，往沈大人面前丢去，只差贴到那沈家那个老匹夫脸上。
这门婚事要退也得他余家来退！不是他沈家看不上，而是我们余家不稀罕。
……
惜沅来得巧，正好看见站在门外的沈君安。她先是眉间一喜，随后想起什么，喜意淡去化为肉眼可见的疏离。
“沈公子。”惜沅声音不平不淡，没了以往的雀跃。
沈君安无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看向惜沅，温声道:“三姑娘。”
惜沅错开视线，看向面前紧闭的门，门缝里泄出的只言片语，足以得这门婚事退掉不轻松。
惜沅没有忙着进去，而是道:“我有一个疑惑，不知沈公子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沈君安点头道:“自然可以。”
“沈公子若是对我无意，直言便是，何必戏耍我。若是对我有意，又何故口口声声要与我退婚？”
沈君安一愣:“什么戏耍？姑娘这话我不明白。”
惜沅仰头看着他，直直看到他的眼底，试图从里面看出一点愧疚的情绪，可是没有。
半响，惜沅轻笑一声，很是讽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妥善保存的信封，里头是沈君安先后送过来的三封信。
“这是沈公子差人送来的吧，那日为何要矢口否认。”
沈君安面色不变，刻意模糊道:“姑娘怕是找错人了，这信不是我写的。”信的确不是他写的。
惜沅没有说话，转身推门进去。
“爹爹！”看着面前的场面，饶是惜沅有所准备，也难免震惊。
自家爹爹同沈大人各自面前摆着笔墨纸砚，两人正奋笔疾书，时不时抬头互相恭维两句。
惜沅有些恍惚，莫不是她弄错了什么，沈家今日不是来退婚的。
“沅沅。”余老爷放下笔，干咳几声，摸着胡须道，“你来得正好。”
“过来看看爹爹替你写的退婚书。”
惜沅一脸茫然地飘过去，全程晕乎乎的不在状态，只呆滞地点头又点头。
沈余两家的婚事作废，以沈余大人同与余老爷一人一沓退婚书的荒诞场面收场。
送客时，惜沅避开沈大人单独喊住沈君安，犹豫道:“沈公子当真对我无半点情意？”
沈君安低头看着面前的余三姑娘，当她方才的冷脸是故作坚强，心底还是想挽留这门婚事的。他忽略心底的悸动，打破惜沅仅存的念想:“余三姑娘，请自重。无论你如何费尽心思，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
沈大人同沈君安前脚从余府离开，后脚余家三姑娘惨遭退婚的消息便传遍上京。
众人哗然，有人提出疑问，道自己听闻是赵二姑娘同淮安公子有婚事在身，如今怎么变成了余三姑娘。
有人接过话头，替他解惑:“这余家同沈家乃是十年前口头定下的娃娃亲，若不是那位走了狗屎运升迁调到京城来，怕是这门婚事早就泡汤了。”
“淮安公子得圣上赏识，日后定前途无量，搁谁身上谁不想要这样的儿婿。可余家万万没想到淮安公子已有心上人，如意算盘就此落空。”
这人说得头头是道，话落当即博得众人鼓掌喝彩。
……
茶馆二楼，沈瑄斜倚在柱上，冷眼瞧着众人将沈余两家的婚事当作笑谈。他们不敢妄加议论淮安公子，风言风语便自发地往余家三姑娘身上涌去，揣测着余三姑娘这会儿怕是以泪洗面，再不敢出门了。
茶馆台上的戏落幕，人群吵闹着散开，先后离开。
方才在茶馆里最先提及沈余两家婚事的同在一旁煽风点火的，两人避开人群进了一间暗巷。
出来后，各自腰间的荷包都鼓鼓囊囊的。
两人对视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你可见过那余三姑娘？”寂静的小巷里，有人开口道。
另一人摇头:“官家小姐岂是你我想见便能见到的。”
最先出声那人嘿嘿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像是在回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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