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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沅不是轻易就放弃的性子，打定主意: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都道烈女怕缠郎，放在她同沈公子身上，也是这个理。
她二姐姐便是如此，一眼在人群中相中二姐夫，当即跟在人身后走了。据说二姐夫那时候一门心思读书考取功名，无心情爱之事。
二姐夫家里贫寒，二姐姐便靠着买纸砚笔墨，打动了二姐夫。她二姐姐说，这叫投其所好。
惜沅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全拿了出来，差翠荷四处打听，誓要打听出沈君安的喜好。
银子如水一般花了个干净，换来一张薄薄的宣纸。上头陈列着淮安公子的喜好，有一些是本人亲口所言，有一些是有心人背地里观察得出的定论。
惜沅拿过宣纸，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几十条，其中三条最为显眼，额外用朱砂着重标记过。旁边写着小注:乃是淮安公子亲口所言，对其夫人的要求。
第一条:能书善画。
惜沅想起自己的字:个个斗大如牛，满纸乱爬。为了她能写得一手好字，爹爹曾下重金请了一位先生。教过惜沅两日后，那位先生果断退回银子，只道自己能力不足。
至于丹青，惜沅移开视线，不提也罢。
第二条:擅长烹饪。
第三条:擅女红。
……
沉默许久，惜沅将宣纸缓缓放下，轻飘飘地吩咐翠荷:“去拿笔墨纸砚过来，我要练字。”
惜沅闷头在屋里练字，日日写满十张大字，屋内随处可见的宣纸，十张有五张写满了沈君安。
又写了一张大字后，惜沅直起身揉着酸痛的手腕，低头欣赏自己的大作。
甚是满意。
当赏！
惜沅挑出写得最出色的一张宣纸，巴巴拿到自家爹爹面前，替自己强行讨了二十两赏银。
转头揣着银子去了宝晋斋。
她压箱底的银子也不是白花的，除了一张写满淮安公子喜好的宣纸，店家还告知翠荷一个消息，淮安公子每月中旬会出现在长南街的宝晋斋。
宝晋斋是上京城最大的文人聚集地，沈君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永安朝“崇文抑武”的风气盛行，朝中也是文官当道。
沈君安三岁启蒙习字，五岁便能出口成诗。十二岁那年，写出一篇辞安赋，传遍满京城，圣上也有所耳闻。
去年参加科考，殿试时，当今圣上喜好吟诗作赋，见其文采斐然，当场钦点其为今科状元，且金口御赐了表字“淮安”。
自此，上京城便有了一个淮安公子。一时间，沈家风头无两，去年到今年，提亲的媒人都要将沈家门槛给踏破了。
惜沅戴着帷帽混在人群里进了宝晋斋，一进去便让里头的盛况惊住。
宝晋斋座无虚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寻常百姓。有的是为了吟诗作赋前来的读书人，但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淮安公子而来。
惜沅寻了角落坐下，发现四周有不少同自己一样戴着帷帽的女娘，想必也是为了淮安公子而来。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前方骤然哄闹起来，显然是有人来了。惜沅自角落起身，只来得及瞧见一道上楼的身影以及一角青色。
惜沅低头瞅了眼自己，她今日特意挑选了一身柳绿色轻罗百合裙。
在这宝晋斋里，淮安公子有一个规矩，作诗时不喜边上有人，一向是在雅间完成后由贴身小厮送出来，与人斗诗时也需隔着屏风。鲜少露面人前。
惜沅原以为今日能见到那人一面，得知这个规矩后，挺直的肩背瞬间垮下来。
良久。
宝晋斋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无人会注意角落何时少了一道身影。
“三姑娘，要不回去吧？”翠荷站在拐角处望风，出了一手冷汗。
惜沅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肯挪动。她若是回去方才的位置，只怕沈公子出来她都不一定能瞧见他半张脸。
如今她就待在这二楼，沈公子出来她定能一眼瞧见。
倚着栏杆站了半个时辰，惜沅有些受不住，悄悄踮起一只脚伸手想去按揉一下。
“姑娘，小心！”翠荷双眼猛地瞪大，慌忙朝惜沅奔过来。
惜沅顺着翠荷的视线扭头看去，迎面有一方砚台朝自己砸来，她当即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姑娘，小心。”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发生，耳畔响起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伴随着那人胸膛的起伏，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惜沅看向砸在脚边的砚台，惊魂未定。若是真的砸到自己，只怕她得当场丢掉半条命。
“多谢公子相救。”回过神后，惜沅方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人揽着，她僵硬了一瞬，伸手很轻地推了一下面前的人。
男人身上滚烫，惜沅掌心被烫得一缩。
“无事。”话落，男人将覆在惜沅肩背上的左手拿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出现的突然，如今离开也是眨眼没了痕迹。
翠荷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眼下紧紧抓着惜沅的手腕，生怕她又出什么意外。
主仆二人缓过神后，终于想起地上那方砚台，是绛州澄泥砚，不是寻常人能用的，且是在这宝晋斋的二楼。
四周的雅间皆房门紧闭，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判断是何人所为，惜沅只能自认倒霉。
沈瑄从角落的暗门进去，走过狭窄的暗道，尽头是一间装潢豪奢的雅间。
沈君安端坐于书案后，看见沈瑄走进来，下意识又要拿起砚台扔过去，摸了一个空。
“外面可有人看到？”
沈瑄摇了摇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无人。”
沈君安紧皱的眉顿时舒展开来，他往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随手拿起一张宣纸拍到桌上:“底下已经在催了，若是再写不出来……”
他顿了一下，沉声警告:“别怪我剁了你的手。”
沈瑄未发一言，走到他的身侧，提笔写下两句诗。
“拿下去。”他听话把诗给写了，沈君安脸色却愈发阴沉。
沈瑄右手拿着宣纸，左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半响，漫不经心地将手指放至鼻下，轻轻嗅了一下。
好香。
——
“沈公子！”
沈君安看着面前拔地而起的姑娘，嘴角微抽，许久才温声道:“余三姑娘，你怎会在此处？”
“我方才也在宝晋斋，有幸见到了公子所作的诗句。”惜沅蹲在墙角已有小半个时辰，眼下双腿酸麻半点笑容也挤不出来，只能极力瞪着双眼表示自己的崇拜之意。
“沈公子的字也极好，一眼看去便觉得气势磅礴。”惜沅想着二姐姐说的投其所好，绞尽脑汁地想着夸赞之词。
她一口气不带停歇地夸赞着，未曾注意到面前的沈君安眼底的笑意愈发浅淡，隐隐有不耐之意。
“余三姑娘谬赞了。”沈君安打断惜沅，转身欲要离开。
惜沅紧跟其后，歪着头笑得灿烂:“我初来上京，还不知有何游玩的好去处，不知公子可愿指点一二？”
沈君安倏地止步，看着惜沅，神色认真:“余三姑娘，想必那日你也听到了，沈某已有未婚妻，实非良配。”
人走后，惜沅还站在原地不动。
翠荷担忧出什么事，连忙从躲着的地方跑出来，走近一看，自家三姑娘笑得很是不矜持，圆圆的杏眼成了一弯月牙。
三姑娘可别是伤心傻了吧。翠荷关心的话语还未出口，便听见自家三姑娘语气激动:“翠荷，你方才可有听见！他承认我是他的未婚妻的！”
翠荷眨了眨眼:“？”
——
“呵。”坐在屋顶上的沈瑄垂眸扫了一眼底下的主仆二人，嗤笑一声，“蠢货。”
一旁的川隐后背一麻，茫然地转过头:“主子，我可是做错了什么？”
“滚。”沈瑄一脚踢过去，随后慢吞吞地起身。
明日是沈君安的生辰，眼下整个沈府忙作一团，沈君安方才便是赶回去安排事宜的。沈瑄料定他眼下是没空管自己在哪里的，朝着与沈府相反的方向飞身离去。
*
惜沅离开宝晋斋时已是酉时，上京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竟是比白日还要热闹些。
惜沅这些时日关在家里苦练大字，如今乍一来到外间，一时逛得忘我，待想起来时已是戌时，逛了快两个时辰，手里怀里抱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三姑娘。”回府的路上，翠荷拉住惜沅，伸手指向角落那道身影。那人蹲在墙角处，隐在暗处，时不时有水声传来，瞧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要不换一条道吧。”
惜沅刚准备应下，就发现了古怪之处，她大着胆子走近了几步，看清楚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乞丐。
那人面前摆着一个破碗，同乞丐乞讨的碗一模一样。
惜沅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瓷碗，心一软，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走过去。
走近后，她轻轻将银子放在那个瓷碗里，抬眼便发现这人手里捧着的是一碗长寿面。
面条凝固在一起，一丝热气也无，也不知是不是捡的别人吃剩下的。
“小乞丐，生辰快乐。”惜沅叹了口气，又往那个瓷碗里放了一锭银子，“你这面凉了不好吃，重新去买一碗吧。”
沈瑄端着碗的手一顿，垂眸看着瓷碗里孤零零的两锭银子，语气微顿:“小、乞、丐？”
沈府上上下下忙着给沈君安办生辰宴，自然无人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路过面馆时，沈瑄鬼使神差买了一碗长寿面。
他不喜人多的地方，端着面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个无人的角落。
谁知面还没吃，便有蠢货不请自来。
沈瑄眉眼隐在暗处，惜沅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惜沅语气稍显迟疑:“你可是嫌银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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