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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沅掂着自己手里轻飘飘的荷包，很是痛心:小乞丐，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她放在瓷碗里的那两锭银子虽是小了点，估摸着也有四五两。
蹲在墙角的人兀得站起来，身形修长，着一身玄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少。”就在惜沅认为此人要当街抢劫时，男人开了口，声音微沉，夹着凉意。
男人俯身捡起瓷碗里的两锭银子，端着坨成一团的长寿面，顺着墙与惜沅错身离开。
擦肩而过时，男人倏地俯身附在惜沅耳侧，沉沉笑着:“多谢姑娘款待。”
灼热的气息扑在颈侧，惜沅瞳孔一缩，捂着脖子跳开，脸颊滚烫:“你！”
男人轻轻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处。从始至终，惜沅都未看清过他的长相。
惜沅手依旧捂在颈侧，脸上的热意久久未曾散去。她从未见过这般恶劣的男子，拿了银子还要丢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感谢。
毫无诚意！恩将仇报！
惜沅在心底将其恶狠狠地骂了一通，才算解气。
那人没有带走瓷碗，惜沅临走前看了一眼瓷碗，又看了一眼翠荷。
翠荷心领神会，上前用帕子包着瓷碗，将其拿在手里。
惜沅小声哼哼，很是理直气壮，自己给了他那么多银子，就只拿他一个瓷碗罢了。
谁让他自己忘记拿走的，活该！
主仆二人渐渐走远。不多时，有人吹着口哨径直走向墙角，光着脚拄着木棍，穿着一身破布衣裳，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两个馒头，是一个刚乞讨回来的乞丐。
乞丐看着空荡荡的角落，口哨声止住，眼睛气得通红:“哪个不要脸的偷了老子的饭碗！”
主仆二人对此一概不知，正鬼鬼祟祟地在余府的后门徘徊。
在街上时怎么都逛不够，恨不得在街上待到天亮，如今回了府，心虚便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
这是她来上京后头一遭晚归，也不知爹爹睡了没有。
余老爷自然没睡。眼下，他双手负在身后，阴着脸，街道上的灯笼散着昏黄的光，泄进门缝里头，地面上的两道影子时有时无。
周遭的下人皆噤声敛容，无人敢做小动作。
良久，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后门被人推开一道缝隙，半个脑袋探进来，正好对上余老爷垂下的视线。
惜沅一个踉跄，险先摔进来。她磨磨蹭蹭走进来，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爹爹。”
余老爷冷哼一声，转头就走。惜沅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一路追到书房，惜沅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不忘辩解道:“我今日是去宝晋斋学习的，没有不务正业四处瞎跑。”
宝晋斋是什么地方余老爷还是知道的。他想起自家女儿这几日确实勤奋，一手狗爬字也有不少进步，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下去一半。
他哼了一声，姑且放过惜沅一马。余德阳转身从书桌上拿出一张帖子递给惜沅，道:“沈家递来的，说是明日是沈公子的生辰宴，你可想去？”
惜沅自然去，拿过帖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是沈公子的生辰。
惜沅先是一喜，随后眉眼迅速耷拉下来，她先前不知道明天是沈公子生辰，如今什么都没准备。
她不想随意送一个生辰礼，太过敷衍，可也不能空手去。
惜沅同自家爹爹强调，明日定要记得带自己去赴宴，得到保证后，才拿着请帖回了自己的小院。
回秋水阁，翠荷一脸担忧地凑上前，见自家三姑娘眉心皱着，眉尾却是上扬的，似喜似忧。
惜沅魂不守舍地飘进屋内，踢掉鞋子翻身靠在软榻上。
良久，惜沅长叹一口气:“翠荷，你说我该送沈公子什么生辰礼。”
翠荷这才知道自家三姑娘是在苦恼什么，眼珠一转，翻出那张花重金买来的宣纸。
惜沅猛地起身，她都忘了这个东西了。惜沅面上的愁绪一扫而空，嘴里不住说着要给翠荷涨月钱。
翠荷默默吃着自家三姑娘画的饼，既摸不着也看不到。
惜沅拉着翠荷埋头研究，试图琢磨出一件像样的生辰礼。
找了许久，在第二十三条处看见一句话:淮安公子喜玉。最终敲定了送玉佩。
安阳盛产玉石，惜沅记得从前在安阳时，自己收藏了不少好玉。她一阵翻箱倒柜，还真找出几块玉佩，皆是羊脂玉。
惜沅挑了一块龙纹祥云佩，小心地用檀木做的盒子收纳起来，放在正中央的桌上，很是显眼，明日定不会忘记。
夜里，惜沅捂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一面是激动，一面是焦灼，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纠结自己明日是直接过去，还是戴着帷帽。
若是不戴帷帽，该如何同沈公子解释自己这几日的隐瞒；若是戴着帷帽，沈府有人让自己摘下来，她又当如何？
焦虑半夜，依旧没有头绪。惜沅带着纠结入睡，再次醒来便是翠荷放大的脸。
翠荷推着惜沅，急声催道:“三姑娘，该起床了。老爷已经在前院等您，若是再睡下去，只怕要迟了。”
惜沅迷糊间只听见“迟了”，猛地清醒，揉着眼睛嘟嘟囔囔地爬起来。早早候在屋外的丫鬟听见主屋的动静，鱼贯而入。
惜沅漱过口又净了面，由丫鬟伺候着梳妆打扮。
一番忙活下来，时辰已经不早。惜沅匆匆忙忙地出门，临走前折返回来取了帷帽。
主子走后，丫鬟轻轻掩上主屋的门，门合上前无意扫了一眼，正中央的桌上放着一个檀木匣子。
*
“三姑娘。”翠荷从马车里钻出来，朝着惜沅轻轻摇头。
惜沅面色难看，她方才出门匆忙，自己也记不清有没有把桌上的匣子带上。
眼看人越来越多，自家爹爹也面露不耐，惜沅只得作罢，决定进去后再另想法子。
男客与女客不同席，惜沅在沈府丫鬟的指引下，去了后院。
她方才找玉佩费了一番功夫，来得迟了些，厅内已经坐了不少贵女。
随着惜沅走进，原先热闹一片的场面转瞬一片寂静，众人抬眼打量着她。
惜沅戴着帷帽，纯白的长纱遮住了大半身形，显得很是朴素。不像来赴宴的，倒像是误闯此处的路人。
沈夫人看着这个乱入的女娘，面色已然阴沉下去，她可不记得自己邀请了这么一个人。
今日这场生辰宴，明面上是为了庆祝沈家公子的十八岁身侧，实则是沈夫人想借着宴会来替自家儿子相看妻子。
为此，上京城年岁、家世相当且未曾婚配的贵女皆收到请帖。
至于那个所谓的娃娃亲对象，余家三姑娘。她可从未承认过此人有资格做自己的儿媳，请帖自然也不会给她送过去。
沈夫人沉着脸，冷眼看着惜沅，道:“你是？”
惜沅上前屈身行礼:“晚辈余惜沅，见过沈夫人。”
余惜沅三字一出，席下顿时起了不少喧闹。经过上次宴会之事，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晓，有一面若罗刹的女子厚颜无耻地纠缠淮安公子。那名女子也叫余惜沅。
众人的目光直直刺向惜沅，想透过那层白纱见到她的真容。
沈夫人亦是眼前一黑，哪个混账把人给请过来的。宴会那日的事她也有所耳闻，持存疑的态度，纠缠是真，可容貌之事不好说。
她十年前见到的余三姑娘，哪怕是不喜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丑陋不堪，相反，五岁的女童，弯眉杏眼、粉面桃腮，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就算十年后，人长残了，想必也不会丑到那般地步吧。
沈夫人看向面前戴着帷帽的人，有些拿不准。
“原来是你。”她态度不冷不热，面上明晃晃摆着不喜，“既是来赴宴，又何故遮遮掩掩，可是见不得人？”
惜沅迟疑了一瞬。
席间的柳芸捕捉到她的犹疑，心底嗤笑一声，那日的宴会她可是亲眼瞧见过这人帷帽底下的真容，同恶鬼无异。
哪怕用了厚厚的铅粉遮盖，也掩饰不住她的丑陋不堪。
柳芸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如玉的脸蛋:“余三姑娘怎么迟迟不摘，难不成是羞于见人？”
席间众人皆是看热闹的心思，闻言纷纷掩嘴发笑，神色间满是鄙夷。同这种丑女身处一间屋子，真是惹人生厌。
“长得丑就躲在家里，别出来……”吓人。
惜沅抬手摘掉帷帽，柳芸当场顿住，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席间的笑声止住，四周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半响，有人小声发出质疑。
沈夫人倒是不觉得意外，面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差人给惜沅布座。
一场宴席，除了惜沅其余人皆是食不知味。四周遮遮掩掩的有不少目光传来，惜沅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用膳，一脸温顺。
宴席散去，惜沅被独自留下来。她忽略身后如芒针刺的目光，温驯地跟在沈夫人后面进了内室。
“什么条件，你才肯退婚？”沈夫人直截了当，手里不轻不重地捏着块
惜沅低着头:“沈夫人，我喜欢沈公子。”
“这满京城喜欢我儿的名门贵女多了去，难不成个个都要娶进我们沈府？”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余三姑娘。”沈夫人斜眼看着惜沅，语气愠怒。小门小户的，就是没有规矩。
“母亲。”沈君安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带着微微的气喘，他听闻母亲将余三姑娘独自留下，当即便匆匆赶来。
沈夫人止住话，示意下人将少爷带进来。
沈君安进来后，先是朝沈夫人问安，随后才将目光落到惜沅身上。
一眼，便怔愣住。他方才听下人来传，说是余府的余三姑娘，他便以为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娃娃亲对象，可眼下一见，竟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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