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哎呀，俺的周伯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你的好闺女微微让俺来给你哭丧啊，你一路走好啊，到了那边别忘了早早三婚，给微微托梦啊，她可孝顺了，自从你走了，再也没笑过啊”苏小花拉着长音吊着嗓子假哭。
苏小兰被姐姐放在身边，一脸茫然，她该干什么？学姐姐？但只听一遍她记不住啊。
“苏小花俺撕了你的嘴，俺爹活得好好的，你敢咒俺爹死！”周微微踉跄着扑过来，脚步蹒跚，单手捂肚，半弓着腰，沧桑又狼狈。
大门靠路边开的这几家，全冒出来看热闹，男女男女老老少少，一家一堆来得很是全乎。
周家大门也钻出人来，周家老俩口，外加老二周红星。
打头的，正是被苏小花哭丧的周大强，四方脸此刻阴沉地可怕，“苏小花，你瞎嚎什么，谁告诉你俺死了！”怒气从胸腔中吼出来。
同时，苏小花快速低头看向小妹，怕兰兰被吓到，没想到，小妹也正仰头看向她，“姐，周大伯鼻孔好大，里面还有黑毛，兰兰也有吗？”嗓音甜甜，眼里满是好奇。
苏小花这会儿不好和小妹多解释，点点头后，接着看向周家大门，继续哭丧，“俺的周伯啊，你这辈子没白过啊，养了好闺女啊~，专门叫俺来哭丧啊~”
这时，周微微也终于奔到了自家门口，伸手就要往苏小花脸上抓。
苏小花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抄起身边的小妹，往周家大门里钻。
站在周家门口的三个大人，愣是没拦住。
实在是苏小花的行动轨迹太难预料，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人早跑进院了。
围过来看热闹的光忙着起哄喊话，没人帮着拦人，而且乍听是好话，细品全是幸灾乐祸。
“老周跑起来啊，把腿蜷起来，飘进去，一抓一个准。”这形容，像教鬼怎么抓人。但似乎又没明说。
“文琴嫂子，快拦住小花，那可是个厉害主，你一个没看住，能把你家抄了。”
……
还有碰头说小话的。
“你知道苏小花为啥打周微微不，小花虽性子烈，但是个讲理的。”
“俺知道，是苏家那个最小的，五岁的那个，和周微微打起来了，小花可没动手，别瞎说，俺可看了全程，俺跟你们讲啊……”从头看到尾的正是钱会计家的□□婶。
苏小花抱着小妹，径直往堂屋冲，眼睛撞上从里往外走的周成昊，幸好身子刹住了，堪堪稳住。
对视片刻，周成昊很快错开身子让路。
这一幕，正好被刚走进院的周家其他四位，看个正着。
“周成昊，还不赶紧拦住人！”周大强边往堂屋跑，边朝儿子吼。
周大强觉得自己早晚会被亲生儿子气死，这难道不是他家吗？他难道不姓周吗？外人都跑屋里折腾了，还和没事人似的，抄着兜，甩着腿，吊儿郎当往茅厕走。
周成昊脚步一顿，施舍般转头望向堂屋方向，苏家妮子比他能闹，苏小花抱着妹妹，坐在堂屋中央，稳如泰山，挥着周家的菜刀，吓退周家的人，连他那以泼辣著名于屯的好继母此刻也不敢上前。
堂屋里，苏小花转动手腕，手里的菜刀也跟着晃。苏小兰坐在姐姐膝盖上，双手抱住姐姐的脖子，离得远远的，十分听话的不去摸刀。
“苏小花，你到底想干嘛！”先出声的竟然躲在爹娘身后，生怕一不小心会被苏小花误砍的周微微。
“这要问你啊，你让俺来你家门口哭丧，俺哭了，但没吃到白事席，就俺那卖力劲，今个席面上没鱼没肉，都对不起俺对你们周家的情谊。”苏小花语气淡淡，似在话家常。
周大强回头瞪向身后的闺女，惹谁不好，非把苏小花这财迷精惹毛了。
这可是有理就要钱，无理的事往她嘴里一转，再出来，全是道理。
“爹，俺没有！俺还挨打了呢。”周微微反驳完，眼里莫名闪过心虚，好像，似乎她是说苏家姐妹在她家哭丧来着，但那是骂人的话。
见闺女这怂样，周大强只想尽快平事了事，把苏小花送走。大活人被哭丧的怒气，只能使劲压着，过会儿在找自家闺女算账。
“小花啊，你说的那些，俺们家现在都没备下，要不你先回去，后半天，俺去县里把东西买回来，晚上再叫你过来吃饭。”周大强好声劝道，心里却打算，等下午做好菜直接送苏家去，绝不能让这妮子再进门，巴掌大的鱼也是鱼，半两肉炒一锅白菜，也叫荤菜。端过去一大碗，也没啥油水。
“俺很忙的，没空等，吃不到席面，就给俺十个鸡蛋，俺回家自个煮煮吃。”苏小花说得云淡风轻。
张文琴一听就炸，不顾周大强的阻拦，一个大跨步冲到前，看到苏小花手里的刀，又默默后退半步，“你打了俺闺女，还朝俺们家要鸡蛋，这世道还有没有理了！”想抗议想叫嚣，更想上手，却忌惮苏小花手里的刀，憋屈死了。
“张大娘说得好有道理哦，你家十七岁的大姑娘和俺家五岁的兰兰打架，以大欺小，还有脸朝俺要赔偿，好有理哦。”
话落，苏小花没握刀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妹妹的头，“疼吗？”语气极尽温柔，此刻苏小花似有母亲的圣光。
苏小兰重重点头，其实，她撞的是肚子，软软的，只有一点点疼。
但姐姐问的是疼不疼，没问有多疼。
张文琴看向自家闺女，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苏小兰一个人打的？”
周微微点头。
苏小花正看着她呢，她不敢说谎。
张文琴再转回头，就见苏小花正用指尖划过刀刃，眼睛随着指尖移动，那淡然地狠厉，似有冷气在往外冒，瘆人。
明明外面阳光高照，堂屋里也十分亮堂，但莫名有了灵堂的阴森感。
刚从茅厕出来的周成昊，抬眼一望，正好看到这一幕。
越来越觉得这妮子有意思。
不吼不吵，气场挺强。
就屋里那四个，外强中干，早晚认输。
果然，他听见亲爹开口了，“俩边都有错，五个鸡蛋。”
周成昊心里讥笑，老头子还在挣扎。
“十二个鸡蛋，周微微先骂俺不孝，这么大顶帽子，太沉，差点就把俺名声给毁了，这么一想，十五个鸡蛋才行。周微微还想掐俺小妹脖子，差点俺小妹就死了，二十个鸡蛋吧，毕竟是差点。周微微……”苏小花摊开手掌，每说一个理由，就弯下一根手指。瘆人的阴间气息是散了，但不停往上加的鸡蛋数，更瘆人。
“十个鸡蛋，马上给！”
周大强可不敢让苏小花再说下去，再加，直接把他家鸡蛋篮子搬走算了。
张文琴不想去拿，周大强一个眼刀过去，张文琴不情不愿小心翼翼绕过苏小花姐妹，慢吞吞去橱柜篮子里捡鸡蛋，挑挑拣拣，神情专注，势必要找出里面最小的十个。
堂屋被某种无形的隔阂分成三块，门边静默的一老俩大，中间表情闲适的苏家姐妹，里面把头钻进柜橱的张文秀，正磨磨蹭蹭。
苏小花无聊，微微转动握住刀柄的手腕，刀片一斜，角度正好，刀片中央闪过一道竖向的白光，手腕微抖，光没了。
苏小兰以为自己眼花了，光来过吗？
圆圆的头往姐姐脸边又靠了靠，盯着姐姐的眼睛使劲看，姐姐眼里没有开心，不是在逗她玩。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摸摸小肚子，有点饿。
苏小花看出妹妹的不耐烦，也想尽早完事，再次开口道：“数到三，十个蛋了事。数到五，十二个……”
“张文琴让你拿鸡蛋，没让你孵！”
被当家的吼，张文琴手忙脚乱数好十个蛋，用褂子兜着，快步走到苏小花跟前。
心里哪个悔啊，她应该手快点多挑几个小鸡蛋。
这会儿打眼一瞧，最后拿的那俩，真大。
“兰兰，装蛋。”
苏小花轻拍妹妹的背，又指指妹妹碎花棉衣上的口袋。
小兰伸着脖子，伸长手，装完六颗，口袋满了。
苏小花又拍拍自己棉衣口袋。
苏小兰收到指示，开始姐姐兜里装。
装满三个兜，完事。
苏小兰拍拍手，脸上扬起大大的笑，露出整齐的小米牙。
张文琴只觉得晃眼又碍眼。立马侧身让路，只想让这对姐妹赶紧走。
苏小花还不愿在别人家堂屋多呆呢，这不有仇要报，有利可图吗？
放下妹妹，牵着走。
像做客谈完事般，还劝周家这几位主人不用远送。
堂屋周家四人，面面相觑。
谁想送她，还不是怕她把家里菜刀顺走。
但这架势，还真像在送客人出门。
客人往外走，他们跟随。
出了周家大门，苏小花潇洒地把菜刀往地上一扔，转身，继续往大队长家地方向走。
苏小兰被姐姐牵着，另一只手，不停轻摸自己的口袋，生怕走路时，鸡蛋从兜里颠出来。
周家门口，之前一直不出声只敢躲在亲娘继父身后当鹌鹑的周红星，这会儿倒麻利了，快速捡起门边的刀，朝爹娘方向挥去，表情似邀功，却把周家老两口吓得不轻，转身回院，进屋。
周成昊一米八的大个子站在院里鸡窝旁，这么多人来来回回，视他为空气。
所谓的亲人，忽略他，他没啥感觉，习以为常，渐渐麻木。
但苏家妮子，牵着妹妹从他跟前路过，却连个眼神都不往他身上飘时，他这心飞上去又砸下来，莫名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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