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生死
胡烈利诱姬令怀的时候虽然努力压低了声音，但燕随本就离得不远，耳力也非寻常人可比，不说全部，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本来姬令怀说不会掺和采矿的事时他还有些担心和怀疑，结果听完胡烈的话后，那点子疑心就荡然无存了。
姬令怀是聪明人，聪明人要么会将事情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要么会寻另外的聪明人合作，以追求更多的利益。
很明显，胡烈是一个愚笨的人，不过三两句话就被套了不少底出来，姬令怀是不可能和这样的人合作的。
是以，燕随一直在注意这边的情况。果然，时机一到，姬令怀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就疯狂地给他打手势。
燕随拔剑而出，身形快如闪电，银白色的剑光划破黑暗，直冲胡烈咽喉。
胡烈反应过来后连忙闪避，但还是晚了一步。剑尖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他的左肩上鲜血直流。胡烈痛呼一声，捂着伤口连连后退。
“姬令怀，你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胡烈脸色发青，怒目圆睁。
“别这么说，”姬令怀连连摆手，“胡镖头的酒我是哪一个都不想吃。”
胡烈气得火冒三丈，灵溪村的村民不过是一群普通的农人，见势不对，早已躲得没边了。这里的巷道错综复杂，他们又是最了解的人，想要找出来根本不可能。
如今私自采矿的事是被姬令怀发现，而且看样子这家伙是不可能加入他们了。那么不管如何，哪怕毁了这座铁矿，都必须把姬令怀这群人的命留在这里，不能毁了主子的大计。
胡烈朝几个属下使了个眼神，白襄眼尖，看清他们的动作后连忙提醒道：“不好，他们又要吃那诡异的药丸。”他连忙从袖中射出几个梅花镖，但都被躲过，胡烈等人成功吃下药丸，他们出现了和当日侯荣差不多的症状。
胡烈眼中仿佛闪烁着疯狂的火焰，他发出了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哈哈哈，姬令怀，今日——你们全都要将命留在这里！”
神色癫狂、状似魔鬼。
姬令怀没有跟他废话，而是选择了果断出手。一掌击出，掌风凌厉，袭向胡烈命门。胡烈不闪不避，双手擒住姬令怀腕间脉门。姬令怀内力聚于手臂，一个扭腕震开了胡烈的双手，同时飞起右足，踢向胡烈下颌。
胡烈身体往后一倒，以左手撑地，躲过了这一脚，却迎面砸过来一个大通镖局的下属，他连忙借力起身，闪至一旁。
那下属的身体砸在地上，尘土飞扬，胡烈差点迷了眼。
人是燕随踢过来的，正好看到了这边的情形，便顺手给胡烈加点料。
天绝教那几个人完全敌不过这些吃了药的大通镖局镖师，燕随干脆让他们去找四长老，自己和几位师兄来对付这些人。
江潮生几人虽然也有带武器，但他们几人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武器也都是标志性的，不像燕随的随心剑一样虽厉害却无名，若是拿出来恐怕会暴露身份。
好在这矿洞内木棍众多，几人内力也都不弱，虽说不能把棍使得和二长老一样威风凛凛，但也算趁手。
如今这小小的矿洞被分成了两个战场。一边是姬令怀和胡烈，一边是燕随几个和大通镖局的人。
燕随白日里和侯荣交过手，所以他的感受最为直观。这几个人吃的神秘药丸应该确实是改良过的，他们所坚持的时间比候荣长，实力也涨的更多。但毕竟也都只是普通的镖师，原本的实力摆在那，并不难对付。调整好状态后，燕随几人很快便将他们打趴下了，白襄甚至还拿地上的草绳给他们绑起来了。
姬令怀和胡烈还在那边缠斗，胡烈见自己的属下均已战败，姬令怀也未尽全力，自己这边败局已定，就算侥幸逃出去，恐怕也过不了主子那关。他捶胸顿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咆哮，仿佛一头发狂的猛兽，已经失去了理智。
“啊——”胡烈仰天长啸，“姬令怀，你别以为你赢了，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他掏出火折子点燃。
“不好，点火会爆炸！”齐聿想要上前阻拦，但靠近胡烈时就听“呯——”地一声，胡烈整个人都炸成尸块了，齐聿被震得连连后退。
火星四溅，矿洞内本就容易发生爆炸，此时还有许多木材，火焰顿时升起。
“这里恐怕很快就会产生大爆炸，得赶快出去。”白襄面色发白。
但问题是该从哪里出去呢，那么多巷道，如果进了一条死路，他们可能就真的要和胡烈说的一样，把命都留在这里了。
“别怕，”姬令怀握紧燕随的手，“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他双目紧闭，似是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燕随有些慌乱，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他连忙拒绝，“我不要！”
姬令怀没有回答他，而是对江潮生说：“燕大公子，等会你们先带着阿随躲进一个巷道，我会用我所有的内力攻击矿洞顶部，给你们打通一个出口。”
矿洞上面全部都是岩石，纵使姬令怀是魔道魁首，武功盖世，但要硬生生地在短时间内打通它，恐怕也会命丧黄泉。
江潮生没想到他能为燕随做到这种地步。
“不行，我不同意！”燕随紧紧抱住姬令怀，“姬令怀，你不能那样做！”
燕随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他自幼长于玄隐山，师父不让他下山，几位师兄便时常会给他讲一些在山下听到的江湖事，这两年说的最多的便是姬令怀和裴言蹊。裴言蹊自不必说，年少成名，为人光风霁月，如今又是武林盟主，江湖上的人谈起他来便是满口称赞。而姬令怀则与之相反，那是杀人不眨眼，满手鲜血的大魔头，人人喊打。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燕随从未见过姬令怀杀人，天绝教的人犯了错，他只是罚银子或抄写教规；后院中的小妾们每天都生活得有滋有味，过得一点都没有和传闻中一般凄风苦雨；平州闹旱灾，他便派人从闽州引进占城稻，甚至亲自来查看占城稻的生长情况，只为了能让天绝教的人没有饥苦之忧。
相识的日子虽短，但已足够让燕随窥见他隐藏在魔头表皮下的那颗温柔之心，他不想让姬令怀死在这里。
姬令怀苦笑，“阿随，就算不为了自己，你也想想你几位兄长。”
燕随一顿，但很快道：“我的内力也不差，我可以和你一起。”
姬令怀将头埋在他肩颈，“阿随，抱歉，我死后，你就去平州城城东一家名为如意的当铺找掌柜孙氏，他会告诉你一个秘密，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恨我。”
“平州旱灾，今上已派钦差过来，估计这几天就会到，铁矿的事恐怕不简单，平州城或者再往上可能有官员参与其中，若是其他人还不好说，但这次来的钦差是参知政事宋桢，今上登基的大功臣，皇后的表兄，你把今夜胡烈的话告诉他，他不会不管。”
“天绝教交给几位长老，我死后武林恐怕会出点乱子，等局势稳定后，再让二长老去找孙掌柜。”
这些话很明显是遗言了，燕随张了张口想说话，却眼前一黑被姬令怀一记手刀给劈晕了。
燕随梦到了很多东西。幼时在玄隐山，谢玄隐虽然不拘着他们，但总说他们年纪尚小，不能跑的太远，不能老是出去，山下的世界十分危险。三师兄是他们当中最耐不住寂寞的，有一次跑得很远，都跑到隔壁州府去了，不过最后还是被师父给逮回来了。那次刚好大师兄第一次酿酒，因为没掌控好时间和用料而酿成了醋，师父便惩罚三师兄喝光那一坛子醋，三师兄苦哈哈地喝完了，然后灌了一缸子水，那几天天天玩茅厕跑。
师父问他为什么总喜欢往外跑，三师兄说少年人就应该仗剑四方、闯荡江湖，扬名立万；而不应该困于山野之中，囫囵一生。他还反问师父明明武功盖世，却为何隐于深山？
那天师父看了三师兄很久，他的眼神很复杂，燕随至今没有弄明白。
第二天，他就让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一起下山游历了。后来他们确实扬名立万了，大师兄酿的酒在京城品酒大会上一举夺魁；二师兄谱的曲子让无数姑娘为之折腰；三师兄在千金坊一赌成名，以此为本钱创建了自己的商号。
再过几年，四师兄也下山了。他下山那天燕随问谢玄隐自己什么时候能下山，谁知燕随问完这句话后谢玄隐却流泪了，燕随吓了一跳，连忙说自己不会下山。
谢玄隐摇头，蹲下身与燕随视线齐平，“小五，你便当是师父自私也好，最迟也要等到十八岁再下山，好吗？”
他问：“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岁？”
谢玄隐回答：“你命中有劫，十八岁那年，你会遇见一个特殊的人，这是唯一能帮你避劫的人。”
师傅说的人会是姬令怀吗？自己命中的劫难道就是这次吗？可为什么度过此劫却要姬令怀的命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燕随猛得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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