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六月初十,是简儿的两岁生辰。这日曾少臣旬休,他全天陪着简儿。
除非曾媓要求赵月华和曾少臣大摆筵席,否则他俩习惯低调行事。
曾媓还说过要带孩子们常去宫里,赵月华也并未照办。简儿带过几次入宫,瑾儿和玥儿就更少。赵月华刻意没在曾媓面前多提这两个孩子,她生怕他们再被曾媓带进宫。
好在,曾媓有称心的魏子玉陪着,也没多提让孩子们进宫一事,省了赵月华的烦恼。
魏子玉为让曾媓满意,排解寂寞,他毫不吝啬地替曾媓多选些傅粉何郎,魏子玉在曾媓身边的地位越发稳固。当前,魏子玉还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温顺听话,不敢在曾媓面前提过多要求。
曾少臣向来在生辰宴上不喜奢靡,只求一家五口团团圆圆吃顿家宴。赵月华由着他。他最期待的是赵月华送他的生辰礼。
第一年,赵月华送他的是龙渊剑。儿时,她也曾习武,先帝见她对剑术感兴趣,便把这把龙渊剑赏给她。
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往下俯视深渊,深渊中似有巨龙盘绕,故得名“龙渊”。可她很多年都没练过剑了,白白浪费这把好剑。正好遇到曾少臣,想与他拉近关系,宝剑赠英雄倒也相得益彰。
曾少臣收到赵月华的生辰礼后,学着给赵月华还礼。第一年赵月华的生辰早过了,曾少臣便补送了一个,是胭脂。赵月华用惯的胭脂水粉,都是特调配的,但给曾少臣面子,欢喜地收下后,涂过几次。等她确认曾少臣看不出她用的是哪种胭脂,她也便不再用他送的了。
第二年,曾少臣送的是牡丹纹金镯,牡丹纹栩栩如生。赵月华送的是剑穗,她想着正好配上龙渊剑。也算是偷了懒,没有花太多心思准备。可曾少臣却比收到龙渊剑时更高兴。她心中有了底。
第三年是菊花香囊,都是她亲手做的。曾少臣的生母芳娘为他绣过香囊,缝过衣物。自芳娘离世后,他就都收起来,免得碰坏。
曾少臣习惯将赵月华给的一并收起来。赵月华知道后,亲手为他系上剑穗和香囊,温柔地说:“若是坏了,我再给你做一个便是。我做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带着。”
曾少臣满心欢喜地搂着她。
第三年他送的是一枚同心结。
赵月华和曾少臣相敬如宾,鸾凤和鸣。京师中郎君纳美妾,夫人养男宠成风尚了,赵月华夫妇二人成了另类。
赵月华生下简儿后,多次试探曾少臣对这段关系的看法。暗示他若有喜欢的,可以纳进府。他却非常生气地拒绝,直言:“何必害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这么多年了,曾少臣从未放下过他的生母。赵月华只告诉自己,她完成了她的目标。
“要阿耶抱,要阿耶抱。”简儿吵着要曾少臣抱的可爱模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简儿平日里撒泼打滚,赵月华可谓宠溺至极,要什么给什么,她似乎在补偿简儿。曾少臣也是慈父,但不会对简儿予取予求。
他没有变成他的父亲。他是个极称职的父亲。
赵月华显然比曾少臣更纵容简儿。许是父子连心,简儿还是对曾少臣比赵月华更亲近些。曾少臣得意地在赵月华面前炫耀简儿对他的偏爱,赵月华捧着他,装作嫉妒他的样子。
玥儿三岁,亮晶晶的大眼睛透着聪明伶俐,人活泼,嘴也甜,她对柳仲暄没有印象,赵月华没有在她面前多提。
多的是伤心人,有的是伤心事,她舍不得再多一个伤心的孩子。她希望她的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
玥儿小小年纪,缠着曾少臣教她习武。曾少臣先送了她一匹小马驹,是一匹黄马,头上有一圈白点,形状圆如满月。
玥儿收到马驹,迫不及待地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将军”。曾少臣听后,哑然失笑,由着玥儿这般叫。今年二月,曾少臣还送了一把鱼肠剑给玥儿作为三岁的生辰礼。
玥儿收到鱼肠剑后,喜滋滋地说:“阿娘、阿耶,我要当将军,上战场杀敌。”
曾少臣举起玥儿,鼓励道:“好啊,玥儿可以做任何事。”
赵月华则打趣她:“那做将军可不能只会舞刀弄剑,还要读书万卷。”
玥儿听后小脸都皱了起来,逃避地往曾少臣怀里钻。
曾少臣抱着玥儿,揶揄道:“玥儿像不像公主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静心读书。”
赵月华满脸疑惑:“我都忘了我儿时是什么样子,将军你又如何知道?”
曾少臣反应过来,只说:“陛下对我提过。”
赵月华心下了然,没有多问。
玥儿见简儿老是霸占着曾少臣,她虽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阿弟,也不乐意将曾少臣让给他:“阿耶也是我的。阿耶,阿娘你们看阿弟他。”
曾少臣享受着孩子们对他的喜爱。但见两个孩子说笑着,真要吵起来的时候,及时制止了霸道的简儿,抱起两个孩子:“阿耶左手抱玥儿,右手抱简儿,咱们一起玩。”
赵月华见两个孩子在曾少臣怀里咯咯笑,她被感染了,搂着快六岁的瑾儿笑。
她的瑾儿,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他的样貌太像柳仲暄了,每次见到瑾儿,她都能回忆起她儿时同柳仲暄玩耍的时候。她也惊讶,原来她还记得这么久的事,六、七岁的她那般自在。
可赵月华细细打量瑾儿,又觉得他不像柳仲暄。柳仲暄在赵月华面前,会害羞地说不出话来,会兴奋地同她聊起京师八卦,他的脸上表情五花八门,他在赵月华面前没有像瑾儿这般沉默过。
好几次,赵月华见瑾儿一直盯着曾少臣同玥儿玩。玥儿见他在一旁等着,便唤他一起,他一直呆在原地,不愿参与进去。
曾少臣见瑾儿不愿亲近他,倒没勉强。曾少臣的性子不是会主动与他人交好的。他也不会刻意偏心哪个孩子。
赵月华担忧瑾儿,想同他谈心:“瑾儿,告诉阿娘,是不开心吗?还是哪不舒服?”
瑾儿摇摇头,强挤出笑容说:“我没事。”
赵月华知道三个孩子里只有瑾儿对柳仲暄有印象,他的生父没了,换成眼前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对曾少臣有排斥,这很正常。涉及柳仲暄,赵月华不知道怎么劝瑾儿,她不也一样吗?
这是个她解不开的心结。
瑾儿是个孝顺孩子。
赵月华得知曾至信死后一段时间里,她又睡得不好。一次,半夜又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曾少臣在皇城值夜,不在她身旁。她没忆起噩梦的场景,先瞧见瑾儿溜进她房里。
侍女沉香见赵月华醒后,为难地禀告:“郎君睡不着,想过来找公主,沉香拗不过,只有由着郎君。”
赵月华摆了摆手,努力挣脱噩梦带来的余悸,让沉香退下。
赵月华抱起瑾儿,问:“怎么睡不着呀,是有什么事要和阿娘讲吗?”
瑾儿摇了摇头:“阿娘,瑾儿见你最近不开心,都消瘦了。”
赵月华眼圈微微一红,嘴角上扬,笑得有些勉强道:“瑾儿懂事了,知道心疼娘了。但没事,娘过段时间就好了。”
瑾儿听后,紧紧抱住赵月华:“阿娘,阿耶不在,我会永远在阿娘身边保护您的。”
“公主,成化寺的住持有事想向您禀告。请您明日去成化寺一趟。”和音刚从成化寺回来,她领着公主府侍从为成化寺的孩子送去新制的衣服,也为因大旱逃至成化寺的灾民送粮送衣。她的话将赵月华的思绪拉回现实。
成化寺的住持知晓赵月华在她的孩子生辰之日,若无大事从不离开她的孩子,所以特意请她明日再去。
“好,我正巧再看看成化寺的孩子。”
赵月华先考察了成化寺里孩子的功课。
为容纳更多的孩子,便于他们活动、休息,她几年来为成化寺捐过大量的钱,好扩建寺院规模,给这些孩子们好的环境。寺院里,她特请兰徽为她寻来德才兼备的夫子负责教文,和音、夏训南则负责授武。
这些孩子大的十岁,小的才六岁,他们吃过苦,选择来成化寺,都更珍惜现下的时光。
赵月华关心、提点过这些孩子后,见了成化寺的住持释真法师。
“公主,京师有一家新建寺庙大元寺,同样设有悲田院。平日里多向香客举办募捐会,若筹得善款果真是救济百姓也是大功一件。”释真法师面露犹豫,见赵月华听到悲田院神情认真,多了分底气决定道出所知一切。
“可老衲听向大元寺捐过香火的善信说,大元寺平日里未有行善之举。特别是本月,关中大旱,有灾民涌入京师。按律法,设有悲田院的寺院需对求救灾民施以援手。来成化寺的灾民多人提及大元寺的住持并不待见他们,并扬言他们是小寺,无暇接待灾民。”
赵月华听释真法师这般分析,心下懂了几分:“您是怀疑他们借行善之名,行敛财之举。”
住持道:“正是。悲田院有官府管理,按理说应无问题。老衲唯恐冤枉他人,可又不想香客受骗,故请公主细查此事。”
赵月华应下:“多谢释真法师提醒。悲田院关系陛下颜面,一旦闹大,后果不堪设想,正应当防微杜渐才是。”
释真法师谦虚道:“公主宅心仁厚,为京师寺庙捐献大量钱财。尤其是成化寺无须向百姓募捐,即可维持日常生计,除收养孤儿,尚有余力救济京师贫苦百姓。此事和官家有关,老衲也是犹豫再三才敢向公主禀告此事。”
赵月华与释真法师早有往来。他有颗七窍玲珑心,对赵月华收养乞丐的动机从不怀疑,只听赵月华吩咐。只要是对百姓有益,他欣然接受。加上他素来谨小慎微,敢提出对悲田院的质疑也应当是有几分把握。
赵月华心生一计,命和音乔装打扮,混入灾民中再去探探大元寺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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