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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为什么小孩不能跟小孩一起生活,
非要跟大人一起生活。
爸爸妈妈把我生下来干什么呢？就是为了欺负我吗？
《三字经》第
一句是‘人之初，性本善’，意思就是人越小,
越善良。人善被人欺,
马善被人骑，所以他们都欺负我。
我还是想当狗，谁欺负我,
我就可以咬谁。如果他们用棒子打我，我还可以跑。
——《盟主日记》
*
“我怎么就不拿她当人了，我没拿她当人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们才带了几天啊,
她一生下来就在我身边,
我自己一个人拉扯大的！”
林华玉坐在沙发上，手机里视频照片翻出来,
“她在这乡下地方能过得好？弄得满身牛粪脏兮兮,
一天也不学习就到处去玩，你们管也不管，这就叫好了？惯着她就叫为她好？惯成个废物以后什jsg么也不会，还不得我来给她收场！”
外婆腾地站起,
抢了林华玉手机，看也没看扬手就给摔地上,
“你还监视我们呐,
你嫌我们带得不好,
当初干嘛往这儿送？我不惯着她你管着她,
姜毅来抢孩子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你敢不敢让我把原话说给林翡听？你还要不要脸？”
手机砸到角落花盆边，林华玉跑去捡起,
她一刻也离不开手机，她的公司、项目、钱，都跟手机串在一起，手机就是她的命。
“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外公起身冲着柳叶儿招招手，让她把林翡带走。
“你做梦。”外婆理理披肩在沙发上坐好，“我告诉你，林华玉，你做梦。”
外婆拿出杀手锏，“她刚出生那会儿，你为了少给她换尿布，每顿喂奶都只喂一半的量，你忘啦？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老生病，现在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都是那时候给饿出来的。”
“摔东西吓唬谁？”林华玉冷笑，“您觉得我不好，我这身脾性也都是跟您学的，您有空在这发脾气，不如多反省反省自己，怎么会教出我这样的孽障。”
“那你送回来干嘛？”外婆又问。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没你掺和的份儿。”林华玉口气淡淡。
陈教练也站起来，这事弄得他很尴尬，他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林翡站在茶几边，眼睛定定看着桌上一小块没擦干净的油点，耳朵里听着外婆和妈妈大声吵架，她们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就跟着抽一下。
外婆攀着林华玉胳膊要给她下跪，“你别逼她了行不行，你让她安安生生在这上学吧，她要去集训，我亲自带她去，行不行，不麻烦你。”
她希望妈妈能说点什么来反驳外婆，哪怕是无理取闹的大叫也好。
“本来我是想让她读完四年级的，但既然陈教练说她有射击天赋，她自己也喜欢，我觉得可以早点培养发展。九江条件好，她学什么都方便，我今天就要带她走，落下的课程我可以给她请私教。”
“我是孩子妈，我是第
一监护人。”林华玉摊手，“难不成你还想跟我打官司？”
“我现在带走行不行？”林华玉死不要脸。
那些话不管是维护她的，还是攻击外公外婆的，都像一根根尖刺从她耳朵里钻进来，顺着她浑身血流，她身上到处都疼。
林翡已经是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她不可置信看向妈妈，不明白作为婴儿的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她从随身的皮包里摸出一盒女士烟，打火机点了，吸烟的时候眯着眼睛，五根细细长长的手指头半遮着脸，微微地颤。
白茉莉和黑茶叶像搁浅岸上的死鱼，了无生气在地板上横尸，碎瓷片旋转着，缓缓静止不动。
林华玉挣，外公上前来拉，也是护着外婆，“有时候事好好说，咱们好好说。”
林翡看着她。
“能不能别说了。”外公把林翡往外推，跟柳叶儿说：“带她上楼。”
林华玉哭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把女儿带走，她是我女儿，我生下来的，你干嘛就非欺负我啊，你有老公我没有了，我要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她不愿意跟你走！林华玉，她不愿意跟你走。”外婆眼眶也红了，“我答应她不让任何人带走，我答应她了。”
她食指点点，烟灰落在地板上，用行动向两位老人挑衅，看吧，我就是这么一个没教养的女的。
林华玉偏脸吐了烟，“看我做什么，快点去。”
林华玉哑口无言，鲜艳的口红色衬得她脸白如纸，她垂眼死盯着高跟鞋的鞋尖，双拳紧握，指骨发白。
陈教练无意卷进这场家庭大战，像只小鹌鹑缩在沙发一角。
林翡一动不动。
“你不记得，小婴儿不记得，我记得。”外婆目光充满挑衅，“我帮你记得好好的，你再怎么演怎么装，都没用，你就不配做妈。”
陈教练感觉自己成了个罪人，“别这样别这样，集训的事咱们可以再商量，真的别这样……”
外婆理理衣裳坐回去，“你想得美。”
烟吸进肺里，从鼻孔里喷出来，嘴里吐出来，她又深深吸了口气，缓了语气说：“谢谢妈和爸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小翡。我忙完了，官司不打了，公司最困难最危险的阶段也已经过去，我要把林翡接走。”
“你想送来就送来，你想带走就带走，这世上没这样的好事，我说你今天来干什么，还跟着陈教练一起来，你又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来了，你以为这样就是个好妈妈了？别装了。”
突然一声炸裂的“砰”响，林翡肩膀一缩，柳叶儿慌忙把她抱进怀里。
那个外婆宝贝得不得了的清末的粉青釉茶壶已经粉身碎骨，碎瓷飞溅，在林翡左边脸蛋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子，她没感觉到疼，她已经疼木了。
柳叶儿走到茶几边，拽了拽林翡袖子，林华玉重重的吸气声响起，“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光正，我不是好妈妈，你就是好妈妈了？你自己教出来的女儿是什么样？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觉得你教得好吗？”
外婆冷笑一声，“林翡长这么大没被你饿死算万幸。”
诺基亚倒也挺禁摔，林华玉低头按了两下确定手机没事才抬头跟她回呛：“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怎么带怎么带，不用你管。”
林华玉用力撩了把头发，气笑了，“我怎么饿着她了，你说清楚。”
外公伸手推推，柳叶儿揽着林翡绕过茶几往楼梯走，经过林华玉身边时，被她伸手拦下来，“你上楼去收拾东西，今晚就跟我走。”
外婆没骗人，上次事情没办好，这次要坚决抗争到底，她上来扯林华玉的胳膊，把她烟抢了扔地上，拽着她衣服袖子往外拉，“你走，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林翡是不可能给你带走的。”
柳叶儿想快点把她牵到房间里去，拽了拽她，她上身被拖着往前走，屁股朝后撅，外婆站起来，“翠翠，她不想上楼，就让她在这儿看，看看她妈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屋里动静把李瞅啥都引过来，它站在客厅不知所措看着她们。
林华玉先“噗通”一声跪下了，“妈，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吧，你还给我，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我求求你，我求你……”外婆也跪下，母女俩就这么面对面跪着，外婆泪流了满面：“算我求你，我没几年活头了，是我想要林翡，行不行，你等我死了行不行？”
林翡吃惊地看着她们，柳叶儿不想让她看到这些，硬拖着她往楼梯走，这次她没挣，只是一路都在回头看。
柳叶儿快快拉着她上楼，把她送回房间，跑下来去搀外婆，张阿姨也出来劝，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对母女却是完全不能沟通的状态，你哭你的我哭我的，谁也不管谁，谁也别想说服谁。
外婆被架到了沙发上，外公和张阿姨不停给她胸口顺气，林华玉还跪着，柳叶儿又去搀她。
谁都没有注意到林翡，没空去照看小孩子的心情。
直到楼上一声喊。
“林华玉！”
林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了，她翻过二楼围栏，脚踩在边缘，两手攀着栏杆，顺时准备往下跳。
“我不跟你走，我也不打枪不参加集训了，你要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死给你看！”
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孩，说不过她们也扭不过她们，她唯一的优势就是自己，上次车祸的事让她尝到甜头了。
“我哪里也不去，我也不喜欢你了，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妈妈，我讨厌你，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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