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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桃回门次日，魏惜登门拜访。
魏惜从马车下来，抬头看向侯府大门，还未走进去，就隐隐觉得侯府大变样了。之前太夫人年事已高，卢定逾常年不在京居住，侯府门口总是冷冷清清。
因是小侯爷新婚的缘故，侯府门口挂着红通通的灯笼，门口两座石狮子仍系着大红花，就连常年紧闭的侯府大门也是敞开着的，门口各站着两个带刀侍卫。透过大门望去，还能看见侯府里步履匆匆的婢仆。
有了女主人的侯府，终于有了人气。
青姑扶着魏惜刚进侯府，一个头上簪着嫩黄色玉兰花的女使从门口迎了出来，笑吟吟道：“拜见公主，听闻公主今日要来，夫人老早就让奴婢再次在此等候了。”
魏惜视线落在她身上，被她喜气洋洋的样子感染了，柔声道：“你们姑娘昨日回门怎么样？”
这女使是陶桃的贴身女使玉莺，和魏惜也算熟稔，明白公主是关心自家姑娘，笑意扩大了几分，“自是顺顺当当，圆圆满满的。老国公爷还夸了侯爷呢，夫人和侯爷到傍晚时分才回府呢。”
闻言魏惜也放下心来，踏入前院，女使们拍排着队端着各色匣子穿梭在庭院里，小厮们有条不紊的打扫庭院，和卢定逾初回经时，侯府已是大变样了。
魏惜扶着青姑的手，轻声道：“你们夫人是个能干的。”
玉莺笑着点点头：“夫人说侯府不比平常人家，既是高门大户就要有高门大户的样子，新入府的婢仆们都是夫人亲自挑选的。”
踏入内院，没有了前院的热闹，婢仆们都是安静地坐着手上的事，只有经过魏惜身边时，轻声行礼。
穿过廊院，玉莺快步走至正厅内通报，随即梳着妇人发髻的陶桃走了出来，手里提着裙角，扶着门框，欣喜道：“公主。”
说着就要行礼，魏惜连忙上去扶着她，打趣道：“嫂嫂快别行礼，这是折煞妹妹了。”
昔日好友成了小姑子，还被好友一上来就打趣，面色瞬间羞红了，一层胭脂色浮在陶桃脸上，媚眼微嗔：“公主！”
二人牵着手走进房间，玉莺领着两个年纪小些的女使奉茶，人影幢幢却不动声响。奉完茶后，玉莺带着小丫头们福了福身子离开，和守在门外青姑点点头，走到门框另一侧站着。
魏惜转过身打量整个内厅，又目送着女使们离开，最后目光落在陶桃身上，一袭正红色锦衣，衣服上绣着五福纹样，吉祥又喜气，微红的耳朵上坠着她送的红石榴石金铛，发髻高高隆起，一支金蛾含珠流苏步摇微微晃动。
陶桃被她看得满脸羞红，捻着并蒂莲花纹样的帕子掩面道：“公主瞧什么呢？”
魏惜噗嗤一笑，快步落座在她身旁，语调轻快：“短短几日，嫂嫂不仅将侯府治理的妥妥帖帖，就连容颜更加俏丽动人了。”
陶桃被调侃的满面通红，端起放在旁边的茶盏佯装往她嘴里送：“公主一进门就说个不停，快喝口茶润润吧。”
魏惜笑着接下茶盏，饮了一口，恢复正色道：“阿桃，见你这样，我很开心。”
陶桃和她对视一眼，眼底的娇态是骗不了人的，缓缓道：“公主，你说的对，不试试怎知对错……”
魏惜将茶盏放下，探头到她身侧：“我阿兄待你好吗？”
陶桃低下头，手指搅动帕子，道：“侯爷……他很好，祖母待我也很好，新婚头一日就将管家权交给了我……”
魏惜伸出手握住她玩帕子的手，陶桃抬头看向她，魏惜温和笑道：“差点忘了，我还要向你道歉，婚礼那一日……”
陶桃连忙摇头，“公主不必道歉，那一日若我也是个武功高强的男儿，自当第一个提着刀剑冲去保护公主，更别提侯爷他还是公主的哥哥。”
魏惜拉过陶桃双手，声音带着愧疚，“阿桃，谢谢你。”
陶桃反手握住她，眼神透亮：“公主既叫我一声嫂嫂，我和侯爷以后都会是公主最厚实的臂膀。”
说话间，门外传来窸窣声，玉莺站在院子里和两个婆子交谈，声音有些大。陶桃看了一眼魏惜，魏惜轻笑一声表示不介意，陶桃坐正身子对外道：“什么事？”
两个婆子跟着玉莺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见过长公主，夫人。奴婢们知道长公主在此，打扰了公主。”
魏惜端起茶盏，淡淡开口：“无碍，有什么事要找你们夫人，就说吧。”
婆子犹疑地看了一眼陶桃，陶桃收了娇态，端庄地坐在位子上，道：“有什么事说吧，公主不是外人。”
得了许可，婆子才缓缓道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新入府的婢仆众多，一时间新人和旧人之间起了些摩擦，想请夫人定夺。”
原是厨房里多了许多新来的女使，原先管厨房的婆子不服气和新来的婆子闹了起来。
陶桃冷着脸道：“如今我既接管了侯府，若哪些不服管的让她们来我跟前，让她们拿走身契另谋出路去，侯府容不得不安分的人。”
陶桃初入侯府，下面的人当她是个好脾气的，想要试探一番，结果没想到她是个雷厉风行的。
两个出头的婆子没了声响，福了福身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陶桃缓和了语气，对魏惜道：“让公主看笑话了。”
魏惜看向她身后的的桌案上两堆厚厚的账本，猜到她来之前陶桃应当在看侯府的账本。
魏惜摇摇头，诚恳道：“阿桃能将侯府管理地如此妥帖，比我了不起多了。”
陶桃看了眼身后堆积的账本，道：“公主哪里的话，不过是妇人内院一些杂事罢了。”
魏惜看着厚厚的账本没说话，公主府内院杂事全权交给青姑处理她是不操一点心的。母后曾经和她说过，既然她作为公主已经比皇子低了一头，那她以后嫁了人，围着夫婿内院又要低一头，但她贵为公主，这一头就不需要操心了。
魏惜站起来，走到堆满账本的桌案前，随手翻看，陶桃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对账本感兴趣了，站在她身边道：“这是侯府最近十年的账本，我才刚看了个开头。”
魏惜放下账本，盯着她的脸道：“要把这些账本看完需要多久时间？”
陶桃知道她没管过公主府内务，以为她只是好奇，粗略数了一下账本数量，道：“看的慢的话三个月，快的话，也要一个月。”
魏惜神色凝重起来，道：“太慢了。”
陶桃只当她没看过账本，说：“不算慢了，除了侯府的日常开支，还有侯府的庄子宅邸，对了，卢家军的军队开支，也要重新翻看一遍的。”
“不是速度慢，是时间不够。”
陶桃不解地看向她，“什么时间？”
魏惜沉着脸盯着陶桃的眼睛，道：“三日后，嘉定侯将启程返回边城。”
闻言账本从陶桃手中滑落，一脸不可置信，抓着魏惜的袖子问：“是边城出了什么事吗？为何要走得这么急，侯爷这还新婚不到一个月……”
魏惜握住她的胳膊，低落的语气带着愧疚道：“阿桃，对不起。边城需要阿兄……”
陶桃看着魏惜的眼睛，神智渐渐回来，拨开魏惜的手，俯下身子捡起账本，道：“边城需要他，我就不需要他吗……”
“阿桃，嫂嫂……”魏惜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她别无他法，转到陶桃面前，握住陶桃的冰凉的手。
“边城苦寒无比，将军住所更是比不上侯府舒坦，甚至有破城的风险，嫂嫂可愿陪阿兄一同前往？”魏惜握紧她的手，希望能将她的力量传给陶桃。
泪水在陶桃眼眶里打转，鼻酸的热气让一滴泪水落在紧握的双手上，魏惜见她久久不答，追问道：“嫂嫂不愿吗？”
陶桃缓缓摇动脖子，步摇随她晃动，珠链碰撞的清脆声在室内回荡。陶桃开口就带着哭音：“我们走了，公主怎么办……”
魏惜没想到竟是为她而犹豫，露出安慰的笑容：“我是公主，不必担心我……”
陶桃强忍泪水，犹豫再三问道：“我们还能回来吗？”
能让新婚不足一月的嘉定侯急着回边城，除了驻守边关外，陛下忌惮他的兵权也是一个原因。
魏惜用帕子擦了擦陶桃眼角的泪水，郑重其事承诺：“只要我活着，江州永远是你们的家，自然有回来的那一天。”
陶桃哭着扑在魏惜怀里，闷闷道：“阿惜，你要多保重……我和侯爷，永远在你身后……”
*
三日后，嘉定侯带着随身的两千兵马奔赴边城。卢定逾身穿铠甲，驾马走在队伍前面，身后的骑兵并排扛着卢家军的大旗，旗帜随风扬起。
队伍中间是长长的马车队，陶桃坐在最宽敞的马车里，剩下的马车里装着行李，像是要把侯府搬空了一般。陶桃座位下放着账本，就算离开了江州，侯府也是要管的。
城墙上，魏惜站在最高处目送着他们夫妇离去，似乎有感应一般，路过城门口时，陶桃掀开车帘，向城墙方向挥手。陪在身边的玉莺不解道：“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视线的城墙变成一个小黑点时，陶桃才把车帘放下，感伤道：“和公主告别。”
玉莺：“公主不是说不来送行吗？”
要不然应该会城门口相聚一下再出发。
陶桃擦拭了眼角，平复心情后拿起没看完的账本，道：“公主自有她的安排，我能做的就是治理好内务，不给她和侯爷添乱。”
寒风猎猎，魏惜站在城墙上，身上的斗篷随风摇摆。莫泽穿着黑色大氅走到她身侧，魏惜仍出神地看着延绵的队伍。
莫泽不动声色将氅衣解下，披到她身上，厚重的氅衣将飞扬的斗篷压住，衣服里他身上独有的冷香味将魏惜包裹起来。衣服隔绝了凉风，暖意渐渐袭上心头。
魏惜侧头看向他，氅衣里是单薄的长袍，额间的抹额系带随风飘舞，北漠特色的抹额和大魏的长袍显得格格不入。
“太子伤好了？”魏惜转过头不看他。
莫泽看着远去的队伍，平淡的声音裹着冷风带了一丝寒意：“公主还是不相信在下。”
急着让卢定逾回边城无非还是忌惮北漠会动手。
城墙上的风似乎大了些，魏惜下意识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拢了拢身上的氅衣，触碰到氅衣光滑的皮毛，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是自己的衣服。
人一旦接触温暖，就会沉溺其中，忘记了温暖的源头并不属于自己，也忘记了，她本可以站在寒风中，不需要温暖。
魏惜脱下氅衣递给莫泽，嘴角带笑，声音平淡：“十万大军，不是一句相信就可以不怕的。”
莫泽眼神复杂地看着魏惜，没有接过氅衣，带着孤寂与落寞道：“你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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